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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讲 格勒兹与狄德罗(1 / 2)

第十八讲格勒兹与狄德罗

古典主义的风尚,到了十八世纪中叶渐渐遭受到种种反动。大家不复以体验一幕悲剧的崇高情操为满足,而更需求内心的激动。他们感到理智之枯索,中庸之平板,他们要在艺术品前尽情地享受悲哀的或欢乐的情绪。

这可不是一时的习尚,而是时代意识转换的标识。十七、十八世纪的哲学把人类的智慧分析得过于精细,把人类的理智发展到近于神经过敏的地步,以至人类思想自然而然地趋向于怀疑主义的途径。智慧发展到的时候,足以调节智慧的本能,共同感觉与心的直觉都丧失了效用。所谓怀疑主义,所谓自由思想,便是这种情态所产生的后果。思想上的放浪更引起了行为上、风化上的放浪。十八世纪,在欧洲,尤其在法国,是有名的一个颓废堕落的世纪。伏尔泰的尖锐的讥讽与丰特奈尔(fontenelle)的锐敏的观察,即是映现这个世纪真面目的最好的镜子。

大众对着日趋崩溃的贵族阶级已不胜憎恶,而过于发达的主智论也令人厌倦,人们只深切地希求脱离沙龙,脱离都市,不再要吟味灵智的谈话与矫揉造作的礼仪。大家想到田野去和乡人接触,吸收些清新质朴的空气,以休养这过于紧张的神经。即是达官贵人,亦有从凡尔赛宫出来,穿着便服去巡视他们的食邑,王公卿相的女儿也学奏提琴,为的是要和乡人共舞。盛极一时的特里阿农(trianon)乡村节庆即是领袖阶级恣意纵情的例证。

整个文学宗派也适应着这种健全的、自然的、小康的感情需求而诞生了。卢梭及其信徒贝尔纳丹·特·圣皮埃尔(bernardindesaint-pierre)尽情歌咏自然,唱起皈依自然的颂曲。多少在今日已被遗忘了的小作家,在那时是极通俗地受着群众的欢迎。

具体地说,这样一个社会所求于艺术品的是什么呢?这个问题将由当时最隽永的一个作家、艺术批评的倡始者狄德罗来解答。他并非艺术家。他从未拿过画笔。他关于艺术方面的智识,是从和艺人们与他的朋友哲学家格林(gri)的谈话中得来的。他所辩护的只是大众的趣味。

《画论》与一七六一、一七六五、一七六七、一七六九四部《沙龙论》集,是总汇他的艺术思想的集子。

狄德罗(diderot,一七一三—一七八四)所求于一件艺术品的,首先是动人,动人的可不是一种特殊的情绪,如世之所谓艺术情绪,而是一般人的共同情绪,有如我们在可怜的景物前面,或看到戏院里演到悲怆的一幕,或是读到一个巧妙的小说家述及可歌可泣的故事时所感到的情绪。这是狄德罗永远坚持着的中心思想。这亦是他的艺术批评的水准。他曾说:“感动我,使我惊讶,令我战栗、哭泣、哀恸,以后你再来娱悦我的眼目,如果你能够……”他又言:“我敢向最大胆的艺术家建议,要使人震惊,如报纸上记载英国的骇人听闻的故事一般令人惊诧。而且你如果不能如报纸一般地感动我,那么,你的调色弄笔究有何用呢?”(见《画论》)由此可见,狄德罗所要求的只有情绪,而且是最剧烈的最通俗的情绪。

但他还要这种情绪与道德不冲突。他不相信艺术的领域不容道德侵入的说法。所谓“为艺术而艺术”于他不啻是异端邪说。

他相信有一种为害的艺术。他说:“在一张画或一座像与一个无邪的心的堕落之间,其利害之孰轻孰重,固不待言喻……不说艺术对于民族风化的影响,即以它对于个人道德的影响而言,已是不可估计。”(见一七六七年《沙龙论》)

这种思想且更进一步而要求艺术应当辅助道德之不足。实在说来,凡是对于一件艺术品首先要求它是“美”的人们,并不对它有何别的需求。“美”已经是崇高的,足够的了。美感所引起我们的情绪,无疑是健全的,无功利观念的,宽宏的,能够感应高贵的情操与崇高的思想的。但前人们只要求艺术品以一种怜悯的或轻蔑的共通情绪时,那必然要把艺术品变成道德的忠仆。“使德性显得可爱,使罪恶显得可怕,使可笑显得难堪:这才着一切执笔为文、调色作画、捏泥塑像的善良之士的心愿。”(见《画论》)“……你应当颂赞美丽的、伟大的行为,指斥恬不知耻的罪过,贬罚暴君,训责恶徒。描写残忍的行为令人为之义愤填胸,描写壮烈的牺牲令人低徊慨叹……你的人物是无声的,但于我不啻是启示一切的神灵……”(见《画论》)

他的《画论》中的这种论调,且亦见之于他的《戏剧艺术论》,见之于卢梭的《致阿朗贝论剧书》,见之于伏尔泰的《悲剧集序文》。这种以艺术服役道德的思想,从没有比在十八世纪,当布歇(boucher)与弗拉戈纳尔(fragonard)画着最放浪的作品的时代表现得更鲜明更彻底的了。

在经营着这种令人下泪的道德色彩浓重的艺术时,那种在线条、色彩、光暗与构图中蕴蓄着“美”的纯粹艺术又将变得如何?狄德罗直接地把它隶属于唤引强烈情绪的思念中:“……一切构图,当它具有所应具有的一切情绪时,它必然是相当美了。”(《画论》)十七世纪时,明晰显得是足以形成“美”的条件;十八世纪时,“心”突然起了反抗而昌言最美的作品是感人最甚的作品了。

如果说是狄德罗定下这种艺术的公式,那么当以格勒兹为实行者了。

一七五五年,格勒兹(greuze,一七二五—一八〇五)三十岁。这是大艺术家天才怒放的年龄。格勒兹满怀踌躇着他的成功来得如是迟缓,他决心和官家艺术与传统决绝了。他制作了一张题材颇为奇特的画:《一个家长向儿童们读<圣经>》。图中画着整个家庭,母亲、孩子、犬,围绕着在谈《圣经》的老父。全景笼罩着一股亲切淳厚的气氛。那时代距卢梭发表中选第雄学院论文刚好六年,那年上卢梭又发表他的《民约论》。这是一个崭新的世界慢慢地开展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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