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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拾肆 TWENTY-FOUR(2 / 2)

雨鹃看到雨凤脸色惨白,浑身发抖,就推着她往里面走:“进去,进去!我们没有必要听这些!”

“雨凤!你就这样走了?没有一句答复给我吗?”祖望喊。

雨凤被推着走了两步,听到祖望这一喊,怔了怔。忽然,她挣开了雨鹃,折回到祖望面前来。她先看看云飞和雨鹃,满脸肃穆地说:“你们不要说话!展伯伯来这儿要我的回话,我想,我应该把我的话说清楚!”

云飞好紧张、好着急。雨鹃好生气。

雨凤就抬头直视着祖望,眼神坚定,不再发抖了,她一字一字清清楚楚地说:“展伯伯,听了你的一篇话,我终于了解慕白为什么改名换姓了!为了我造成他的父子不和,我一直深深懊恼深深自责。现在,懊恼没有了,自责也没有了!你刚刚那些话刻薄恶毒,对我的操守品德极尽挖苦之能事。对一个这样怀疑我的人,误解我的人,否决我的人,我不屑于解释!我只有几句话要告诉你!我爱慕白,我要嫁慕白!不管你怎么破坏,不管你用什么身份来这儿,都无法转变我的意志!我曾经把慕白当成我的杀父仇人,那种不共戴天的仇恨,都瓦解在这份感情里,就再也没有力量来动摇我了!”

祖望简直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篇话,不禁睁大眼睛看着她。

云飞也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篇话,也睁大眼睛看着她。

雨鹃和阿超全都睁大眼睛看着她。

雨凤咽了口气,继续说:“你跟慕白有三十年的渊源,我跟他只有短短的一年!可是,我要好骄傲地告诉你,我比你了解他,我比你尊重他,我比你爱他!他在我心里几乎是完美的,在你心里却一无是处!人,为‘爱’和‘被爱’而活,为‘尊敬’和‘体谅’而活,不是为单纯的血缘关系而活!我认为,我值得他做若干牺牲,值得他爱,更值得他娶!你不用挖苦我,不用侮辱我,那些对我都不发生作用了!随你怎么阻挠,你都不能达到目的,我一定会成为他的新娘!和他共度这一生!”

云飞听得热血沸腾,呼吸急促,眼光热烈地盯着她。

祖望脸色铁青,瞪着她,大声说:“你执意这么做,你会后悔的!”

雨凤眼中闪着光彩,字字清脆,掷地有声地说:“哦!我不会的!我永远不会后悔的!现在我才知道,在你这么强大的敌视下,慕白为了娶我,付出了多大的代价!我太感动了,我会永远和他在一起,不论前途多么艰辛,我会勇敢地走下去!我会用我整个生命来报答他的深情!”她吸了口气,“好了,你要我的话,我已经给你了!再见!”她说完,就转过身子,昂首阔步,走进里面去了。

云飞情不自禁,撂下祖望,追着她而去。

祖望呆呆地站着,有巨大的愤怒、巨大的挫败感,也有巨大的震撼。

雨凤出了客厅,就一口气奔进卧房,云飞追来把她一把抱住,热烈地喊着:“你从来没有说过这些话!你让我太感动、太激动了!”

她依偎着他,把手放进他的手中。

“你摸摸我的手!”

云飞握住她的手,一惊。

“你的手怎么冰冰凉?”

她大大地喘了口气。

“我又紧张、又激动,自己都不知道在说什么!我每次一紧张,浑身都会发冷!从来没说过那么多话,觉得自己词不达意,我只有一个念头,我不能被打倒,我不能失去你!”

云飞用双手握着她的手,试图把她的手温暖起来。他凝视着她的眼睛,发自肺腑地说:“你完全达意,说得太好太好了!每一个字都让我震撼!我这一生风风雨雨,但是,绝对没有白活,因为上苍把你赐给了我!”他顿了顿,再说,“我要借用你的话,因为我无法说得更好——我会用我整个生命,来报答你的深情!”

她投进他的怀里,伸出双手紧紧地环抱住他。再也没有迟疑,再也没有退缩,再也没有抗拒,再也没有矛盾……这个男人,是她生命的主宰!是她的梦,是她的现实,是她的命运,是她的未来,是她一切的一切。

终于,终于,到了这一天。

云飞穿着红衣,骑着大马,神采焕发,带着阿超和一队青年,组成一支迎亲队伍,吹吹打打地到了待月楼前面。

待月楼门口,停着一顶金碧辉煌的花轿。围观群众早已挤得水泄不通。

云飞一到,鞭炮就噼里啪啦响起来,吹鼓手更加卖力地吹吹打打,喜乐喧天。然后,就有十二个花童,身穿红衣,撒着彩纸,从门内出来。

花童后面,雨凤凤冠霞帔,一身的红。在四个喜娘、金银花、雨鹃、小三、小四、小五、珍珠、月娥、小范及全身簇新的郑老板的簇拥下,走出大门。围观群众一见新娘出门,就报以热烈的掌声,吼声如雷地喊:“雨凤姑娘,恭喜了!”

雨凤低眉敛目,只看得到自己那描金绣凤的大红裙摆。她款款而行,耳边充满了鞭炮声、喜乐声、欢呼声、恭喜声……她的整颗心就随着那些声音跃动着。一阵风来,喜帕微微扬起,群众立刻爆发出如雷的喊声:“好美的新娘子!好美的新娘子!”

司仪大声高唱:“上轿!”

四个喜娘扶着雨凤上轿,群众又爆发出如雷的掌声。

云飞骑在马背上,看着雨凤上轿,心里的欢喜像浪潮一样滚滚而来。终于,终于,等到了这一天!终于,终于,她成了他的新娘!

“起轿!”

八个轿夫抬起大花轿。

鞭炮和喜乐齐鸣。队伍开始前进。

吹鼓手走在前面,后面是云飞,再后面是马队,再后面是花童,再后面是花轿,再后面是萧家四姐弟,再后面是仪仗队,再后面,是跟着自愿加入队伍的群众……整个队伍前呼后拥、浩浩荡荡地走向街头。这是桐城有史以来最大的婚礼!

当婚礼开始的时候,云翔正气急败坏地冲进纪家的小院,大呼小叫:“天尧!今天云飞要成亲,我们快带马队闹他们去!阻止不了婚礼,最起码给他弄个人仰马翻!”

天尧冷冷地看着他,恨恨地说:“这种事我不做了!你找别人吧!”

云翔一呆,愕然地说:“你们还在生我的气吗?可以了吧?我不是已经又道歉又认错了吗?不要这样嘛,等天虹身体好了,我管保再给她一个孩子就是了!”

纪总管嫌恶地看了他一眼,哼了一声,转头就要进屋。

云翔急忙喊:“纪叔,你不去就不去,我带阿文他们去,天尧,我们快走吧!”

天尧瞪着他,大声说:“我说话你听不懂吗?我再也不帮你做那些无聊事了!你自己去吧!”

云翔大怒,气冲冲地喊:“算了!神气什么?我找阿文去!”转身就跑。

纪总管在他身后,冷冰冰地说:“你不用找阿文他们了!郑老板给了比你高三倍的待遇,已经把他们全体挖走!今天都去帮云飞成亲维持秩序去了!你的‘夜鸮队’,从此变成历史了!”

云翔站住,大惊失色,猛地回身看纪总管。

“你骗人!怎么可能?”

纪总管挑着眉毛。

“怎么不可能?你认为他们跟着你,是因为你肯花钱,还是因为你够义气、够朋友?大家早就对你不满意了,只是敢怒而不敢言!今天碰到一个比你更肯花钱的人,你就毫无价值了!你和云飞这场战争,你是输定了!你手下的人现在等于是云飞的人了,你还想搅什么局?”

云翔大受打击,踉跄一退,瞪大眼睛。

这时,天虹扶着房门,颤巍巍地站在房门口,看着他。她形容枯槁,憔悴得不成人形,眼睛深幽,恨极地瞪着他。

云翔被她这样的眼光逼得一颤,急忙说:“天虹,你别怪我!谁教你背着我去见云飞,你明知道这犯了我最大的忌讳!孩子掉了没有关系,我们再接再厉!”

天虹走到他的面前,死死地看着他,咬牙切齿地说:“让我清清楚楚地告诉你!你赶不上云飞的一根汗毛,我宁愿去当云飞的小老婆、丫头、用人,也不愿意跟你!此生此世,你想跟云飞比,你是门儿都没有!”

云翔大大地震动了,看着恨他入骨的天虹,再看冷冰冰的纪总管,再看愤恨的天尧,忽然感到众叛亲离,不禁又惊又骇又怒又恨,大叫:“你们都去投效云飞吧!去呀!去呀……”

他掉转身子,像一头负伤的野兽向门外冲去。

同一时间浩浩荡荡的迎亲队伍,在群众夹道欢呼下缓缓前进。

鼓乐齐鸣,吹吹打打。云飞骑在马上踌躇志满。连阿超都左顾右盼,感染着这份喜悦。

群众挤满了街道两旁,不停地鼓掌欢呼:“苏慕白先生,恭喜恭喜!雨凤姑娘!恭喜恭喜!”

沿途,不时有人拜倒下去,一家大小齐声欢呼:“苏慕白先生,百年好合,天长地久!”

在人群中,有个人戴着一顶毡帽,遮着脸孔,围着围巾,遮着下巴,杂在一堆路人中,看着这个盛大的婚礼。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祖望。他虽然口口声声责备这个婚礼,但是,却无法抑制自己的好奇心,倒要看看,被“郑城北”主持的婚礼,到底隆重到什么地步。看到这样盛大的排场,他就呆住了。再看到围观群众密密麻麻,他就更加觉得惊心动魄。等到看到居然有人跪拜,他就完全糊涂了,纳闷起来。在他身边,正好有一家大小数人,跪倒于地。高喊着:“苏慕白先生,大恩大德永远不忘!祝你幸福美满,天长地久!”

他实在忍不住了,问一个刚刚起身的老者:“你们为什么拜他?”

老者不认识他,热心地说:“他是一个伟大的人,我们虎头街的居民,都受过他的好处,说都说不完!”

他震动了,不敢相信地看着那些人和骑在马上的云飞。心里模糊地想起,云飞曾经说过的有关冯谖的故事。

迎亲队伍,鼓乐喧天,迤迤逦逦……从他面前过去了。

谁都不知道,这时,云翔骑着一匹快马,正向着这条街飞驰而来。他带着满心的狂怒,立誓要破坏这个婚礼。这萧家姐妹简直是他的梦魇!而展云飞,是他与生俱来的“天敌”!他不能让他们这样嚣张,不能让他们称心如愿,不能!不能!不能!

他催着马,策马狂奔,狂叫:“驾!驾!驾!”

马蹄翻腾,踹着地面如飞而去。他疾驰着,听到吹吹打打的音乐逐渐传来。这音乐刺激着他,他更快地挥舞马鞭。

“驾!驾!驾……”

突然间,路边蹿出好多个壮汉,拦马而立。大叫:“停下来!停下来!”

云翔急忙勒马,马儿受惊,蓦然止步。接着,那匹马就人立而起,昂首狂嘶。

云翔坐不牢,竟从马背上跌下来。

几个大汉立刻扑上前来,三下两下就捉住了他的手脚,把他压在地上。他大惊,一面挣扎,一面怒骂:“你们是强盗还是土匪?哪一条道上的?没长眼睛吗?我是展云翔啊!展家的二少爷啊!”

他才喊完,就一眼看到警察厅的黄队长率领着好多警察一拥而上。他还没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就听咔嗒咔嗒两声,他的双手居然被一副冷冰冰的手铐牢牢地铐住了。

他暴跳如雷,又踢又骂:“你们疯了?黄队长,你看清楚了没有?我是谁?”

黄队长根本不答话,把他拖向路边的警车。一个大汉迅速地将那匹马牵走了。其他大汉们向黄队长施礼,说:“黄队长,人交给你了,你负责啊!”

黄队长大声应着:“告诉郑老板,放心!”

吹吹打打的声音已经渐行渐近,黄队长连忙对警察们说:“赶快押走,不要惊动新人!”

云翔就被拖进警车,他一路吼着叫着:“黄队长,你给我当心了!你得罪了我们展家,我管保让你活不成!你疯了吗?为什么要抓我?”

黄队长这才慢条斯理地回答:“我们已经恭候多时了!厅长交代,今天要捣乱婚礼的人,一概抓起来,特别是你展二爷!我们沿途都设了岗哨,不会让你接近新人的!走吧!”

警车开动了,云翔狂怒地大喊:“你们都没命了!我警告你们!今天谁碰了我,我会一个一个记住的!你们全体死定了……还不放开我……放开我……”

警车在他的吼声叫声中开走了。

他被直接带进了警察厅的拘留所。警察把他推进牢房,推得那么用力,他站立不稳,倒在地上。牢门就哗啦啦合上,铁锁立即咔嗒一声锁上。他从地上爬起来,扑在栅栏上,抓着栏杆,一阵摇晃,大吼大叫:“黄队长!你凭什么把我关起来?我又没犯法,又没杀人放火,不过骑个马上街,有什么理由关起来?你这样乱抓老百姓,你当心你的脑袋……”

黄队长隔着牢门,对他好整以暇地说:“你慢慢吼,慢慢叫吧!今天我们整个警察厅都要去喝喜酒,没有人在,你叫到明天天亮,也没人听到!你喜欢叫,你就尽管叫吧!我走了!”挥手对另外两个警察说,“走吧!这个铁栅栏牢得不得了,用不着守着!大家再去街上维持秩序吧!”

两个警察应着,三个人潇潇洒洒出门去。

他大惊大急,抓着栅栏狂吼:“警察舞弊啊!警察贪污啊!官商勾结,迫害老百姓啊……”

黄队长折回牢房,瞪着他说:“展二爷!你省点儿力气吧!这些话给咱们厅长听到,你就永远出不了这道门了!”

他知道情势不妙,见风转舵,急喊:“黄队长!你放我出去,我一定重重谢你!我好歹是展家的二少爷呀!”

“二少爷没用了!要出去,让大少爷来说吧!”黄队长说完,走了。

云翔扑在栅栏上,拼命摇着,喊着:“黄队长!你最起码去告诉我爹一声呀!黄队长……黄队长……”

他正在狂喊狂叫,忽然觉得有一只手摸上自己的胸口,他大惊。低头一看,有个衣不蔽体、浑身肮脏的犯人不知从哪儿跑出来,正摸着他的衣服。咧着一张缺牙的嘴直笑,好像中了大奖。

“好漂亮的衣服……”

他尖叫,急急一退。

“你不要碰我……”

他这一退,脚下竟碰到另一个犯人,低头一看,这个比前一个更脏更狼狈,这时摸着他的裤管说:“好漂亮的裤子……”

云翔这一生哪里经历过这样的事情,吓得魂飞魄散,浑身冷汗。定睛一看,屋角还有好几个蓬头垢面的人纷纷冒出来,个个对着他不怀好意地笑。他尖叫失声了:“救命啊……救命啊……”

回答他的,是外面吹吹打打的喜乐,和不绝于耳的鞭炮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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