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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陵城-龙王像(1 / 2)

海陵城有渔歌唱曰:今日出海心欢喜,打条鱼来送婆姨。船家渔网撒海底,谁知捕得好蚌精。蚌精吃我三升米,力无穷兮大有劲。我将蚌精放东海,赚得龙王一船金。

黑河龙王庙,乃是一座鱼骨庙,传闻是在一具搁浅的鲸鱼骨上所建,颇有些海水气。

萧无常说黑河龙王庙很小,岑吟已有了些准备。可当她亲眼所见那庙宇时,还是觉得,也太小了。

那庙宇不但小,而且不是一般的小,前前后后,一共就左中右三间房,且还破破烂烂的,入门的彩绘武神像都缺了胳膊少条腿,乍看上去有些寒酸。

不,不是有些,而是非常寒酸。

“海陵城这么穷吗!”岑吟难以置信,“我的天,简直比我师父的客堂还小!”

“海陵城富有得很……”

“那为何堂堂龙王爷,庙宇这么寒碜?”

“这你要问他自己喽。”萧无常哼哼着,“可能他是只铁公鸡,一毛不拔呗。”

“你不要老是哼哼。”岑吟叹了口气道,“很像猪叫。”

她说着,朝鱼骨庙而去。枕寒星拼命安抚,才没让萧无常嚎叫出声。

这庙虽小,门槛却特别高,几乎到了人的大腿骨根,往来的香客都是相互帮扶着才勉强迈过去,总有人一不小心坐在上面,卡得嗷嗷直叫。

若按身长八尺来算,这门槛得有将近四尺高。

但凡要是个子矮点,那就不是迈了,而是翻。

“这还是门槛吗!”岑吟惊道,“这是门盾吧!”

“我也不知道,”萧无常插着腰道,“反正,它就是这么高。”

一旁的枕寒星摩拳擦掌,显然是准备一路小跑然后飞跨过去。

海陵城昨日下雪了,鹅毛大小,纷纷扬扬。三个人一早在客栈醒来,发现地上结了一层冰,走几步就打滑,冷倒是不冷,就是摔得疼。

岑吟换了一身厚实的衣服,仍是穿着男装。如今她也不敢摇扇子了,不像萧无常那个糙汉,铁扇子都上霜了,他还在扇风。

这庙宇门槛虽高,迈过去倒也不难。因着忽然天降大雪,香客也没有往日里多,还算是清静。

三人顶着冷风进了龙王庙。入门就是风口,一股寒流忽然席卷而来,冻得他们瑟瑟发抖。

“我活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南国下这么大的雪。”岑吟瑟缩道。

“事出有异,必有缘故。”萧无常点头,“恐怕……是有些蹊跷。”

迈过那道门槛,举目张望时,才见那三间庙堂小得令人牙疼。但此处风水极好,香火也盛,只是不知为何不翻修重建,而非要这么寒酸。

今日人少,庙祝很是清闲,正卖力清扫着院中的积雪。岑吟向两旁看去,只见左侧立着一间龟丞相偏殿,右侧立着一间八太子祠堂,中间则是龙王正庙。三间房围成了一座小院子,正庙下有一道台阶,阶前置着一个黑乎乎的大香炉,里面插满了高香。

在龟丞相殿的右侧角落有扇小门,上面挂着个牌子,写着求香处三个字,却锁得严严实实,岑吟想去买两炷香都没得买。

萧无常却示意枕寒星去叫那庙祝过来。那人看模样是个八旬老翁,穿着一身厚厚的布衣短褐,颤巍巍地握着一把竹扫帚。他似乎眼神不太好了,一直眯着眼睛,枕寒星喊了他三次,他才缓缓转头,眼睛眯得像两颗绿豆。

“先生,我家少郎君请你过来一下。”枕寒星道。

“虾?什么虾?”老庙祝凑过来,大嗓门声如破锣,“我们这里没有虾!”

“不是虾,是过来一下!”枕寒星也大声道。

“来一锅虾?”老庙祝站在风里,很费劲地听着,“我们这里真的不卖虾!这是龙王庙!虾是他的兵!”

“我们家少郎君,叫您,过来!”枕寒星趴在他耳朵边大吼大叫,“你再不过来!我拧断你的脖子!”

老庙祝眯眼看着他,显然还是没听清。萧无常在不远处招了招手,他注意到了那白衣男子,这才大约明白了他们的来意。

岑吟只见那老者放下扫帚,颤巍巍地从衣襟里取出半片西洋镜来,颤巍巍地戴在了耳朵上。

院子里一阵风过,吹起一片飞雪,徐徐洒在萧无常身上。透过镜片,老庙祝看见一个年轻英俊的男子,穿着一身白衣立在雪地里,见自己看他,便微微一笑。

那人高挑挺拔,立于风雪之中,好似随时会隐在那苍茫之处。

“将军,您回来了?”老庙祝对他道,“三十年未见您了,近来可好啊?”

将军?他认识萧无常?岑吟转头去看那人,却发现他一脸惊讶,显然有些意外。

老庙祝却朝他走了过来,颤着手伸向他,缓缓握住了他的手腕。

“您真是不会老啊。”他笑道,“再过万年,也是这般模样吧?”

萧无常看了看他,忽然在他耳边打了个响指。那老庙祝身形一顿,显然听觉恢复了许多。

“你认错人了。”萧无常无奈道,“从没有人以将军称我。您是不是把我当成旁人了?”

“你不是将军?”老庙祝一愣。

“你不记得我了?”萧无常反问。

老庙祝听了,缓缓摘下西洋镜,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萧无常。半晌后,才发觉果然是自己看错了。

“对不住,年轻人,对不住。”他拍着萧无常的手说,“你身形与磲将军有些像,老朽一时认错了人。”

磲将军?岑吟又是一愣,从未听过这个姓氏。

“认错人倒不打紧。打紧的是,你真的不记得我了?”萧无常问。

老庙祝又仔细打量了他一番,摇了摇头。

“这香客每日往来者众,老朽实在记不得你是何人了。”他摇头叹息道。

“罢了,不记得就不记得吧。”萧无常道,“我们想烧几炷高香,可那香堂似乎关门了。”

“是老朽关的。外面飞雪连天,烧了香也会灭,就别烧了。各位还是来屋里坐坐吧。”

老庙祝引着他们朝正殿走去。岑吟跟在他身后,却不时转头打量旁的两处偏殿,心中实在有些好奇。

“老先生,请问偏殿里供奉的是何人?司掌何事?”她问。

“这左边嘛,供的是龟丞相,管些加官进爵,学子读书,家长里短之事。”老庙祝道,“右边嘛,供的是龙王八太子,管的婚丧嫁娶,求子求孙,康健医药等事。”

“八太子?是黑河龙王之子?”

“不是,八太子是南海龙王第八子,名敖夜。养在黑河龙王膝下百年,奉父命听其教诲,学些为龙之道。”

熬……熬夜?岑吟以为自己听错了,与枕寒星面面相觑。

“哦对了,西海龙王也送来过一个龙子,算是八太子兄长,同他一起养在龙王膝下,名敖乌。”老庙祝道,“不过近百年来西海事多,排不开人手,便叫他先回去了。庙里也就没有供奉他。”

嗷呜?岑吟更惊讶了,这龙族取名……都这么随意的吗?

“其他海龙王送没送龙子?要是八太子再来个弟弟,可以叫敖提,”萧无常在一旁道,“这样乌夜啼就俱全了。”

“不对劲,我有一事不解,”岑吟忽然打断了他,“黑河龙王,是薛氏对吧?那这龙族……到底是姓敖,还是姓薛?”

那老庙祝大笑起来,却没有当即应答。说话间已是到了门口,他伸出老树皮一样的手,缓缓推开了门扇。

门打开时,岑吟发觉这正殿居然十分宽敞。殿内很是干净,正神就在中央,两旁墙边则坐着许多泥塑,皆是虾兵蟹将,鱼臣贝女。墙壁上绘着褪色的壁画,右侧有楼梯通行向上。殿里供着鲜花茶果,两根廊柱的顶端挂着对联,仔细看时,还颇有些气势。

岑吟仔细看了看,只见上联是[浮屠陨世现魔踪],下联是[一鸩丹华祭苍穹]。横批从右至左,上书苍劲大字[苍龙犹在,北海成空]。

“苍龙犹在,北海成空?”岑吟重复道,“这龙王爷是北海龙王?”

“非也,非也。”老庙祝关了门道,“龙王爷说,只是因为北海二字,好听一些。”

岑吟闻言,转头打量着他,忽然察觉了一丝不对劲。

“您这一路上说的,都甚有信服力,仿佛亲身所见所闻一般。”她对那庙祝道,“我问老先生一句,您不是庙祝吧?”

那老者笑了一声,起手作揖,行了个道教的揖礼。

“老朽的确是庙祝,这一点绝非假象。”他笑道,“只是身兼数职罢了。你们且等等。”

他一边说着,一边抖着手去脱外袍。萧无常递了个眼色,枕寒星立刻上前帮他解下短褐。那里面竟穿了一身道袍,不新不旧,却很洁净。

“老朽是这庙里的道人。诸位叫我朽木道人就是。”他对众人道。

岑吟暗道果不其然,他就是伙计说的那个能与龙王交谈之人。细看他面相,虽年迈却气度深藏,绝非寻常百姓。

“几位看着,是异乡人吧?”老道人忽然问。

岑吟点头。朽木道人却转过身,抖着手取了三支香,来到殿中央的神位前拜了三下,插在了案上的黄铜香炉中。

他并没有点燃那三支香。

“小姑娘,来拜拜龙王爷吧。”朽木道人说,“我家爷爷,是万龙之首。乃上古年间的龙神。”

岑吟听了,下意识地看了看萧无常。见那人点了点头,便走上前去,起手对那龙王塑像行礼。

她方才顾着他事,未曾仔细看那正殿神像。如今抬头去看时,只见一片汪洋画壁,上有鱼女捧珠,下有水鬼提鞋,一左一右立着侍奉童子,皆手捧花篮,盛着许多金色锦鲤。

而在那龙椅上端坐其中的,是个身着莽服,通体乌黑,生得青面獠牙的老龙王。

在他那神像之下,立着一张神牌,上面写着[万龙之首,薛氏长卿]。

那龙王又老又凶,卷着龙须,神色极为阴沉,像个员外一样揣着手冷冷地平视前方,乍看上去非常唬人。

倒是跟岑吟想象得相差不大。

萧无常却忽然叹了口气。

“不是个美男子,有些可惜啊。”他戏谑地冲岑吟抛了个媚眼,“没关系,还有八太子,又年轻又英俊。”

岑吟白了他一眼,示意他不要说话,没得冲撞了龙王爷。

老庙祝也不恼,仍是哈哈大笑。见岑吟拜过了龙王爷,便从案上取下一只供果,赠予了她。

“好孩子,吃吧,这是供神的东西。”他笑道,“方才你问我,龙王爷到底姓什么,我可告知你,龙族分本家和分家。四海龙王是本家,以敖为姓,我家爷爷是分家,以薛为姓。北国尊敖,南国尊薛,其实还是一家龙。”

“薛龙王是万龙之首,为何却是分家?”

“这嘛……是我家爷爷自愿的。”

岑吟接了供果,有些不好意思,那老庙祝却叫她只管吃就是。随后他又拿了两个供果,一个给了萧无常,一个给了枕寒星。

萧无常把玩着供果,送到鼻尖下嗅了嗅后,便大口咬了下去。岑吟和枕寒星胆战心惊地看着他吃果子,生怕他倒地吐血,谁知到最后他也没什么事。

“这供果……当真能吃吗?”她迟疑道。

“我家爷爷,身份尊贵,莫说人了,他之供果,神鬼都吃得。”老庙祝道,“黑河龙王薛长卿之名,在人间界鲜有耳闻。但在上天界,那可是赫赫有名的大人物。”

天界之仙,分为天仙,地仙,人仙。《抱朴子·论仙》有言,[按《仙经》云:上士举形昇虚,谓之天仙;中士游於名山,谓之地仙;下士先死后蜕,谓之尸解仙。]

但真正来说,地仙乃是居住人界之仙人,地位最低,大多是些山神土地。人仙或肉身成圣,或尸解成仙,可居天宫,地位居中。而这地位最高者,乃是天仙,即先天神,为大道化身,非修行可成。

薛长卿,原是盘古氏开天辟地时,一根发丝落入东海所化之龙,乃上古天仙,尊贵无比。其法力之高,可气吞四海,遁虚空而无形,寻常神祇无敢与他争锋者,便是天帝,也要敬他三分。

但薛长卿性情低调,沉闷阴郁,不喜繁杂热闹之地,不爱本家龙君之位,只愿固守黑河,偏安一隅。原本这海陵城不过小小村落,自他来后,日渐繁荣,非他有意为之,而是龙气之盛,甚旺风水地脉。

而这样一位尊神,不但在人间声名不显,连庙宇也小而寒酸,其实究其根源,还是他太低调。

他不但低调,还非常不喜信徒朝拜,设了个半人高的门槛拦着,也不许修缮庙宇,就这样置在城郊,任由它老化腐朽,直至化为尘土。

“老先生,敢问一句,这庙当真是鱼骨庙吗?”岑吟问。

“自然是。此庙建在鲸骨之上,袝、檩、枋、椽皆是鱼骨所做。凡出海之人,都会来此祈福,以求风平浪静,安然归来。”

岑吟看了看萧无常,心说自己今日有目的而来,合该问上一问。于是她取出随身的两只拨浪鼓,给那老庙祝看了看。

“这两样东西,其中一个是我朋友从庙里买来的。不知老先生可有印象?”

老庙祝听了,戴上镜片仔细看了看两只拨浪鼓。半晌后,他忽然微微一顿。

他看了岑吟一眼,挑出了那只写着青字的拨浪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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