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芥子袋中取出一套侍卫服给平风雨。
“平大夫,穿上侍卫服,待会寻个无人注意的时机,悄悄溜出去,外头有人会接应你。”
平风雨虽有些惊疑不定,但还是换上了侍卫服,按照那个白脸侍卫的嘱托,趁巡逻换班之时混入队伍中。
平风雨出了院子,故意放慢脚步,和其他人拉开距离,往无人处行去。
这样闷头闷脑,慌不择路地走了一会,忽见前头的茶花树下立着一道婀娜娉婷的影子。
平风雨顿住脚步,喃喃唤道:“秀秀……”
一只有力的手轻轻放到他肩上。
少年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声音沉稳:“敢问阁下可是人称神医的平风雨,平大夫。”
平风雨侧首对上薛宁审视的视线,定了定神道:“正是,敢问小友是?”
薛宁掀眸望了平秀一眼,有些别扭地说道:“我是平秀的朋友。”
平风雨瞧出两个少年人之间的氛围不太对头,说是朋友,隐隐却能觉出一股对立的情绪。
“此地不宜久留,”薛宁低声道,“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
大姑娘诞下一子,血崩而亡。
姥姥对这个结果并不满意。
这两个孩子,一个是魔胎,一个是男孩。
而三毒业果的果核孕育出的灵胎,唯有女子,其灵血才有驱使天下万妖的能力。
男孩无法继承天师族女子的力量。
是以天师族女子在孕育灵胎时,多半会选择孕育女孩。
姥姥掩下了大姑娘和二姑娘身亡的消失,对狸府其他几位姑娘,只说姐姐产后虚弱,需要静养,不宜见人。
傀儡师阿音收到姥姥的传信,第二日便过来了。
阴暗的地牢中,木屐轻踏地面的声音激起阵阵回响。
阿音跟在姥姥身后,走到关着魔胎的降魔笼前。
那是一只精致小巧的金丝笼,比关狗的笼子也大不了多少,每根金丝栅栏上都刻满符文。
魔胎着身子,安静地躺在里头睡觉。
双眼紧闭,不再张着血盆大口的时候,这魔胎看起来还有几分婴孩独有的天真可爱。
阿音在金丝笼前蹲下,探入两根手指,掐了下魔胎圆鼓鼓的脸颊,魔胎立刻睁开双眼,张口朝她的手指咬过来。
阿音娇笑一声,手指如电般缩了回来。
魔胎撞到金丝笼上,符文发出金光,一股巨大的力量将魔胎小小的身体弹了回去,撞在地上,撞得魔胎口呕鲜血。
阿音起身,轻轻拍了两下手掌:“呦,这么小就会骗人呢。”
她看起来很满意,对姥姥道:“等取了灵果,我就把这只小玩意儿一起带走,它可比前几个魔胎聪明多了。”
魔胎毕竟是刚诞下的婴儿,它所知道,所懂得的也只不过是困了要睡,饿了要吃,痛了要哭。
它已经两天没有进食了,饿得肚皮瘪瘪的,此刻又受了伤,终于忍不住呜哇呜哇地哭了出来。
阿音掏了掏耳朵,从阔大的衣袖中掏出一只拨浪鼓摇动起来,发出咚咚的清响。
拨浪鼓的声音吸引了魔胎的注意力,它抽噎着停下,好奇地打量着阿音手里的东西,漆黑的眼珠子随着阿音手上的动作转来转去。
“想要吗?”
魔胎“啊啊”叫着,朝阿音伸出手。
阿音笑着将拨浪鼓递给它:“赏你了吧。”
魔胎胖乎乎的双手抱着拨浪鼓,新奇地瞧了一阵,忽然低头,一口咬在拨浪鼓上,嘎地一声啃下一口涂了红漆的木材。
它懵懂无知,又饿得厉害,竟是一口一口将那只拨浪鼓嚼碎了咽入腹中。
阿音乐不可支,放声大笑:“你这小东西怎么这么贪吃呀。”
“从此以后,你就叫饕奴吧。”
等二人从地牢里出来,狸府的管家娘子便过来向姥姥请示:“狸夫人,大姑娘的尸体,还有二姑娘的尸骸要如何处置?是要火化还是土葬?”
姥姥道:“念在她们两个人是为了生子而死,就特赐她们一副薄棺,入土为安吧。”
那管家娘子领命而去,很快备好两口棺材,将二人尸体放入其中,派几个侍卫扛出狸府,随意找片荒山野地埋了。
几个侍卫扛了一路棺材,渐渐觉出不对来。
“大姑娘的尸体怎么这么沉?”
“死人的尸体就是比活人更有分量,要不怎么有个词叫‘死沉死沉’呢。”
“你们两个就别抱怨了,二姑娘的尸体才叫奇怪呢。我分明眼睁睁瞧着她被魔胎吸得只剩下一张皮,结果往肩上一扛,残骸依然不轻……啊!”
棺材板忽然被掀飞,几个侍卫只见一道人影从棺材中闪出,紧接着数道风声掠动。
下一瞬,脖颈上一凉,被一根金针扎入动脉。
几个侍卫纷纷委顿倒地,棺材摔在地上,发出沉重的闷响。
平秀箭步冲过去,用随身携带的匕首撬开棺材板,将平风雨扶出来。
“义父,你还好吗?”
平风雨弯腰咳出胸中浊气,摆了摆手:“不要紧。”
平秀冷静地环视了一圈,确定此处山林应当就在周家镇附近。
她是和真武观的少主韩陵光一起来到此处的,她中途遭阿音掳走,无故失踪,依韩陵光的性格,他一定会留在真武观上搜寻她的踪迹。
平秀扶了平风雨一把,道:“义父,此地危险,我们必须速速离开。”
平风雨缓过劲来,忽然抬起头,惊愕地看向平秀,眸中隐约有泪光闪烁。
“秀秀,你……”
平秀笑道:“义父,您配的解药很好,我的记忆开始慢慢恢复了,只是现在脑子里还有点混乱。”
平秀施展缩地之术,带着平风雨往周家镇上行去。
途中平风雨几度回首,忧心忡忡地说道:“将薛少侠独自一人留在狸府中,当真妥当吗?那些人心狠手辣,只怕薛少侠不是对手啊。”
平秀正愤恨于薛宁在狸府中趁她失忆,引诱她为他纾解媚毒,事后又翻脸不认人。
她再如何洒脱,到底也是个云英未嫁,年纪不大的少女,被人如此对待,心中焉能不羞不恨?
若她没有失忆,她怎么可能答应帮薛宁做那样的事情?
即便她答应了,依她的脾性,定是要薛宁跪在她脚边千求万求,怎么可能被他那样羞辱?
平秀越想越是生气,忍不住咬牙忿忿道:“与我何干,他死了活该!”
平风雨第一次见到平秀如此生气。
他与平秀父女情深,深知这个义女的脾气。
平秀心思细腻,擅于揣度人心,总能将身旁的人照顾得十分周到。她鲜少流露出疾言厉色的姿态,即便有人犯到她手里,她教训人的时候也多是笑着捅刀子。
薛少侠分明救了他们,怎么秀秀却对薛少侠如此不满?
平风雨想了一阵,忽然想起当年江小鸾和冯四重逢时的光景,心头酸涩,隐约猜出平秀多半对薛宁有意,心中却不自知。
但平风雨毕竟不是女性长辈,对这种事情不好过问,只能劝慰两句作罢。
平秀到达周家镇已是深夜,镇上人人闭户,只能偶尔听到一两声犬吠。
好在韩陵光行事并不避人耳目,真武观的观旗就插在镇上一家富户门口。
平秀用力敲响门环,须臾,便有两个真武观的弟子开门而出。
两个弟子一见到平秀,欢喜得差点跳上天去,一路高声喊着“少主,平姑娘自己回来了”,冲入府中报信。
平秀见到韩陵光,掩去狸府不提,只说她被血月教妖人掳走,后来发现义父也被囚禁于同个地方,便想方法救出义父,二人一起逃了出来。
韩陵光则不断道歉,说他思虑不周,没有考虑到平秀一介医修,不擅武斗,他本应该多派几个弟子守护他的。
陵光君是谦谦君子,行事又温柔慰帖,两厢对比,平秀益发觉得薛宁性情孤僻,面目可憎。陵光君跟那家伙一比,简直好上天去。
简单沐浴梳洗之后,平秀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冯无咎说,韩陵光此次带出来的弟子里,也有血月教的奸细,所以冯家和天元道宗清剿狸府一事,最好不要让韩陵光知晓。
否则一旦泄露出去,势必会引来血月教的救兵。
可是平秀一直心中难安,总觉得冯无咎此人,并不能令人放心信任。
月光透过轻薄的碧纱窗,照得卧房中亮堂堂的。
平秀忽然翻了个身,转头看向放在枕边的蛛丝手绳。
比发丝还要纤细的蛛丝缠绕在一起,拧作一股,蛛丝上的血色深浅不一,打眼一瞧,就像没有染好的绣线。
平秀方才沐浴时,本来想直接将这条蛛丝手绳丢了,后来想起薛宁说过,这条蛛丝手绳可以封人灵力,金丹以下的修士,几乎百试百中,这才将它留下。
平秀盯着蛛丝手绳看了一会,耳边似乎响起那夜薛宁对她的质问——
“我叫你走,你为什么不走?”
平秀忽而恼恨异常,抓起蛛丝手绳,用力掷了出去。
——那你也滚得远远的吧!
蛛丝手绳在屋中划出一道弧线,在半空中寸寸断裂,落地之时,便断为两半。
平秀心中一惊,犹豫片刻,起身捡起断裂的手绳一看,发现上头灵光黯淡,蛛丝上的血色正一点点消退。
这条蛛丝手绳之坚韧,连刀剑也砍不断,怎么可能被她一摔就坏了。
唯一可能的解释就是……
炼制这条手绳的人遇到了生命危险。
平秀脑中一片空白,连鞋也来不及穿,就推开门朝韩陵光所居之处奔去。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锁章的缘故,这周榜单被撸掉了哭唧唧……
唉,如果可以的话,大家最近最好还是别养肥我了
我会努力定点日更,有空就加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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