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净川从未像此刻一般绝望,他看着宫墙坍塌,殿宇失火,宫人奔走呼号,哀声四起,无来由的绝望将他笼罩,让他在这一片混乱之中踉跄前行。
不远处杀伐声起,震的人心头颤栗,无数身着甲胄的敌人冲进宫来,与负隅顽抗的宫人侍卫搏斗厮杀。
对方兵强马壮,武器锋利尖锐,可以轻而易举的划破宫人的肚肠,让他们鲜血喷溅,身陨人亡!
敌人踩着尸身累成的台阶冲了进来,他虽心悸恐惧,却更怕看到那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就此逝去。
他冲上前去,拼命挥手阻拦:“不要杀人!不要滥杀无辜!求求你们,不要再杀了!不要!我求求你们!”
但敌人却对他的求饶充耳不闻,利刃划破燃烧的帐幔,雪白明亮的刀刃倒影出他惊恐的一张小脸。
是的,刀光剑影中,他只不过是个三四岁的孩子,穿着精致华丽的窄袖长裤,帽冠垂下一滴翠玉挂在眉心,怀中甚至还抱着一个玉娃娃。
他漆黑圆润的眼中滚出泪来,顺着同样奶圆的一张小脸吧嗒吧嗒往下掉。
求饶无果,索性闭上眼睛等死,若他的死,哪怕能为一人争取逃跑的生机,那也值了,他愿意舍生赴死!
他愿意,但明净川不愿意!
他是国师,不是圣人!
圣人能以身饲鹰得救苍生,他不能!他于这尘世有诸多放不下,割不断!
更何况,玉珂有危险,还在等着他回去!
他怎么能不明不白的死在这种地方!死在这么一场春秋大梦之中!
他双眸骤睁,迎向那刀光剑影,劈手夺了刀刃就要去劈开这蒙蔽双眸的幕布!
刀枪剑戟如暴雨一般向他射来,他旋身而起,转动手上的利刃格挡攻击,寻了破绽便横劈出去,让那些身着甲胄的敌人成为他刀下亡魂!
而他却愈战愈勇,奔着烈火之后的真相所向披靡,直至周身烈焰熄灭,宫闱翻覆,他才终于得以挣脱。
但当他脱离梦境,看清现实,眼前之人不觉让他手上动作一滞,紧接着,背后的钝痛,让他闷哼出声。
“先生!”邱玉珂捧着明净川的脸急声呼唤:“先生醒醒!”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明净川,眉头紧蹙牙关紧咬,周身好像被水浇透,冷汗涔涔。
而他的梦却好像魔鬼的利爪,抓着他的身心不让他脱离其中。
“明净川!”她不觉拔高了声音,眼尾急的发红:“夫君!夫君你睁开眼睛看看我!你不要我了吗?你说好要娶我的!夫君!”
“啊!”男人猛然双眸大睁,呼吸湍急!
冷汗湿透长睫,眼底一片朦胧。
“先生!”邱玉珂却松了口气,赶紧唤人点灯叫大夫。
双手紧紧贴在男人两颊,她在用自己的方式为他汲取一点温暖:“别怕别怕,梦里都是假的,梦都是相反的!你看看我,看看我是谁,先生?”
明净川仿佛依旧身处烈焰中心,被烈火烹烧,心如擂鼓。
直到一滴清泪如泼灭赤地的清露,落在他的脸上,他才看清面前之人。
这是他亲自选的国师夫人,亦是他珍而重之的小娘子。
他知道,自己该是把她吓坏了,否则她不会这样委屈而又无助的落泪。
他抬手,擦去她眼角的泪滴,声音嘶哑:“我没事,别哭。”
“先生!”三姑娘强颜欢笑:“放心,我不会笑话你做噩梦的!”
后者亦微微勾唇,想用不太擅长的微笑来抚平她的担忧。
外间大夫已经被叫了来,高声询问国师大人可有大碍。
“本座无碍,只是做了个噩梦。”撑着身体坐起,为了防止他碰到伤处,三姑娘小心翼翼的扶着。
大夫又道:“大人身上有伤,恐会爆发热病,状似伤寒,兴许会昏迷不醒。大人如今还热不热?属下用湿帕子给大人降降燥吧。”
邱玉珂赶紧将自己的额头贴上他的,半晌只觉得额头的汗凉津津湿|腻腻的,并不觉得有多热。
“应该已经好了……”三姑娘有些不确定:“要不然你过来给他看看?”
大夫还没应答,就被明净川阻止:“不必,本座略通医术,尚能自查,你先退下。”
“是……”
三姑娘有些不放心:“真的好了?”
“好了。”拉了拉小娘子的衣领,哪怕这纱帐内只有他二人,也不想让她露出那一片白皙的胸脯。
依偎进男人怀中,邱玉珂刚才真的被他吓坏了。
抬手在她肩头轻轻拍了拍,明净川低声说道:“你不是问我如何会受伤吗?”
她抬头,目光像怯懦的小兔子:“能,能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