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下睫毛被凝固的血丝黏连在一处,却依旧能透漏出他眼底讥诮的冷光。
“国丝……”没了半截舌头,他平日吐字不清,寡言少语。
“何人教你的?”
那少年身躯颤抖,恍如风烛残年一般:“没,没人教我……”
“没人教你?那你这毒又是从何而来?”
“我,我,我从皇后宫里,偷的……”他呵呵笑了起来,让这张没有有一块好皮肉的脸显得狰狞可怖:“我恨!”
眼珠子滚了滚,他使出浑身的力气叫道:“我恨!我恨我生在这帝王家!我恨我娘,带我来到这世上,却给了我这样的命!我也恨那个爹!为什么,要去临幸我娘……”
说着,他喉头翻滚,呕出血来,连带那血都散发着腐朽的恶臭:“凭什么,他能当太子……凭什么,他能做王爷?凭什么,我只能做个冷宫里的傻子才能苟延残喘……”
“为此,你不惜向自己下此毒手嫁祸太子?”
“不,不,不是的,”他咧着嘴笑,浓黑的血液裹着森白的牙齿:“太子那么关心我……一定会认为,是莲贵妃和他的儿子害了我,为了打压他,而害了我!看,看他们手足相残,不好吗?哈哈哈!”
“可惜你看不到了,”明净川眼底冷光骤现:“本座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教你行此之道的人,跟‘上辛’,跟已故梅妃,有何关系?”
“上辛……梅妃……”七皇子抽搐着身体,念叨着这两个名字:“我不认得他们,不认得……我,我要去了,大人……”
他的眼底流出两行血泪:“你说,我去后,能见到我娘吗?我都不记得他长什么样了……等我死了,这院子就彻底荒芜了……”
他转着唯一能动的眼珠子想要最后看看这个世界:“是牢笼,不是皇宫……是皇帝,不是父亲……是兄弟,却不是手足……他们,都不会再记得我了吧……”
“你说不说?”对他的聒噪,大斉国师心如磐石,显的有些不耐烦。
“我,无话可说……”
既然不打算说,他便也不再浪费时间,越过他,径直出了大殿。
身后,那团蜷缩在血泊中的小小身躯,发出声声颤抖的吟唱。
那明明是宫女间最常见的,欢快的曲调,寄托着对宫墙外的愿景。
被他哼唱出来的同时,却带着曲折的震颤,心口却如被一掌一掌重击,心房战战。
明净川不喜欢这种感觉,一如他不喜这肮脏的地方。
冷宫外,禁卫统领还在苦口婆心的宽慰八皇子,但他却只顾着蜷缩在墙根处哭,就是不肯走。
看到国师大人出来,禁卫统领好像看到了希望:“大人!这八殿下……”
“我七哥怎么样了!”小皇子要往里面冲,却被国师一把抓住肩头扔回了地上。
赵瑞摔了个屁股蹲,眼里满是泪痕:“你是不是没救他!你为什么不救他!”
“本座不是神!”男人骤然间睁大眸子,厉声说道:“今日你若有个三长两短!本座一样救不了!”
话音落,周围鸦雀无声。
国师大人不是神……
京中禁卫纷纷垂下头去,若国师大人都不是神,那这世上应当没有神了。
小皇子喘息不定,隐忍着眼泪咬紧牙关:“我,我听说,莲贵妃不给七哥吃的东西,想把他活活饿死我才来的!”
他抬起破破烂烂的袖子,猛的擦一把眼角渗出来的泪水:“但他没有伤我!他控制住了!他是有神智的!他知道疼!知道饿!知道他现在有多绝望!你不能不管他!”
“此刻对他来说最好的解脱就是死!”
明净川话音落下,一把抓起小皇子的肩头,拖着他向冷宫外走去。
“七哥!为什么不救我七哥!七哥!七哥!”
他一路哭嚎,却只能看到周围所有人都在冷漠的袖手旁观。
直到出了禁军戍卫的范围,他才被一把扔在了地上。
侍卫长杨晓晓和邱博扑了上来,声声叫着殿下,他却不管不顾的,转身要跑回去,却被禁军死死堵住去路。
“我七哥从小到大受尽了苦头!到如今还被人害的生不如死!七哥!你们为什么这么心狠手辣!为什么不救我七哥!为什么!”
“殿下!”杨晓晓拦腰将他抱住,不顾他的捶打挣扎:“殿下,这也是七殿下的命,相信天理昭昭,太子殿下一定会给七皇子一个交代!”
“太子哥哥?”他满面泪痕的扭头去看杨晓晓:“太子哥哥……”
杨晓晓重重点头:“太子殿下今日一早已去向陛下请命,此番正在书房还没出来,若陛下想通了,一定会将七殿下放出冷宫,好生医治!”
“没用了,”大斉国师不无凉薄道:“他寿命已尽。”
小皇子止不住一个哆嗦,再看那通往冷宫的巷道,只觉得遍体生寒。
七皇子当晚就死了,据说死的时候周身皮肉已不跗骨,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兽性,无处发泄,硬生生将自己折磨致死。
七皇子死的时候,太子正跪在泽荫殿的门口。
当宫人之间开始传递这个消息,并按照莲贵妃所说,给他以皇子礼下葬的时候,太子就得知了这个消息。
他素来仁孝恭顺,被罚跪泽荫殿一天没得皇命也未敢起身,此刻听闻七皇子殁了,他终是无法控制的匍匐在地,周身颤抖。
“陛下口谕,请太子殿下回府吧,七皇子已经没了,您也不必跪着,不必求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