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还是小心翼翼地接过了那块饼，把霉斑用指甲扣掉之后，江寒天把它塞入了自己的怀里，

“你不吃吗？”

毛鼠显然没有意识到对方居然不吃，毕竟以他的常识，食物只有放在肚子里才不会被别人抢走。

“不吃，我要和哥哥平分。”

江寒天有自己的坚持。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江寒天注意到自己还不知道，给自己食物的小哥哥的名字，连忙问道。

“毛鼠。”

毛鼠诚然到。

“不好听，你以后就叫阿毛吧。”

江寒天一脸认真，虽然那样认真的小脸在毛鼠看来只是孩子气地让人想要捏一捏而已。

“还有我哥哥快来了，你快点走吧，要不然他会凶我的。”

毛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听这个小孩子的话，总之他就在东郭冉回来之前一溜烟走了。

“阿天，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不要和那样的坏孩子说话！”

东郭冉一回来就是一顿训斥，当然他还没说完，嘴巴就被一块饼塞满了。

“你饿了吧，我们先去找晚上落脚的地方。”

其五

下仙坊是蓬莱山东华门下设的一个收留孤儿的地方，然而由于层层拨扣的缘故，每月能到毛鼠的哥哥毛猫手里的钱并不够买下全员白面的钱。

掺了黑沙的粗面就是解决办法，到后来，孩子多了，粗面也不够了，于是作为这里和东华门交接的毛猫就带着自己的弟弟毛鼠开始了行窃。

孩子是最容易让人掉以轻心的存在，因为他们的幼小，成年人往往在他们身上赋予了无限的强权，自然也不会意识到他们也可以是让他们大吃一亏的存在。

由于屡次得手，而收获又颇丰，下仙坊的孩子们几乎都学会了偷窃。

男孩子挑那些长相凶恶的，因为就算被抓住了也就是被一顿胖揍。

女孩子挑那些妇孺老人，因为对方心思慈祥，被抓包了也会可怜她就算了。

然而，毛鼠的哥哥还是死于一次行窃，他是被抓住乱棍打死的，因为是惯犯，也没人同情，因为是孤儿，打死了也就死了。

开始还有叫声，后来也没了。

一千零贰拾三棍，皮肉被打烂了，阳光之下，毛猫就像是一只被开膛破肚的猪，曝晒在青石板上。

那些人看他没有出气了，居然还拿着尖利的刀在他瘦长的胸脊上划出一道道血口子，血口子下是森森白骨和五脏六腑。

妇人孩子早就捂着眼睛跑走了，老人骂完一句造孽也溜了。

只留下一群嗜血的成年人。

成年人需要满足自己的暴力需求，所以那些不能在成人社会满足的欲望都夹杂在了这一棒子又一棒子上。

毛鼠在阴影里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他的眼泪鲜少而静默地流淌到大地上，他要做一双眼睛。

哥哥曾经告诉他，如果什么时候自己死了，那么毛鼠一定先忍着，看清那些害死自己的人，然后帮自己报仇。

日子还要继续，所以该去偷的还是回去偷，该去抢的他也不会放过，道德在生活面前就是一张轻易私下的面具，毛鼠只能一次一次地练习着哥哥教给他的偷窃要领，一遍又一遍地教给别的孩子自己的偷窃心得，毕竟他们手里唯一抓着的就是自己的生命。

后来，毛鼠看到书上写伍子胥死后将眼睛挂在城墙上的故事，眼泪又下来了，那个时候，每个敲他哥哥棒子的人都已经尘归尘土归土了，但是毛猫还是回不来了。

而这个时候，他刚刚好遇到了一脸纯直的江寒天和他的红头发的哥哥。

自己也曾叫一个人哥哥，然后那个人不在了。

不知道这个小家伙和他的哥哥又会有什么样的故事呢？

其六

所以在东郭冉找到下仙坊的时候，就看到江寒天正在和一群野孩子嬉戏。

那一刻，一路上的焦躁和不安，全都没了，准备好训斥阿天的话也都憋回去了，无疑，阿天在这里很开心，阿天开心，自己就会开心。

东郭冉一直都是这样想的，自从在认识之后，他一直这样想，也是一直这样做的。

后来他们一直生活在下仙坊，或许，如果他们没有上山，没有修道，也会这样一辈子生活在那里。

他们会长大，会有自己的工作，会娶妻生子，会让他们的孩子继续做从小长大的朋友。

然后，在老了以后安详地死去，过完普通人的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