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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传闻中的七公主(1 / 2)

第八章

传闻中的七公主

我说:“漂亮男人靠不住。”

路易笑得邪恶:“漂亮与否都靠不住,天下男儿皆薄幸。”

“那你呢?”

路易一杯酒见了底,自吹自擂:“我是个中奇葩。”

一声哨音响起,打破了一室的痛彻。

“玄冰崖紫萱。”音色清澈如泉,让人精神随之一振。来人的身形快如离鞘剑光,一晃人已立在床边,俯身将手中植物径向小虎嘴角拂去。

一挥一收间,小虎嘴角的血势渐缓,最后竟奇迹般地止住了!

易公子的手有了一点儿气力:“姑父……”

被称为姑父的男子和皇帝仿若年龄,面容清隽,身姿若竹,有隐者的清华之气。他并不看任何人,只向皇帝道:“海棠已备好马。”一语未完,人已在门外。

来无影去无踪,说话也很简练,真是急性子。可小虎竟还没好起来,我狠狠地捏着汗,高手云集,竟也对付不了这来路不明的蛊吗?

“萨清蒲已逼出了毒素,紫萱止住了喷血,小殿下体内已无毒。”欢美人拔开小虎的眼皮瞧了一阵,“皇上、娘娘放心,小殿下暂无生命危险。”

命是暂时保住了,但蛊仍未除掉。皇后的嗓音暗哑:“这株紫萱已耗尽了槟榔六成功力,竟也不能根治小虎,下蛊之人究竟对我们怀有何等深仇大恨?”

萱草是绿色的,众人皆知。这紫萱该是稀世之珍吧?京城无山,玄冰崖怎么着也得在百里之外,那个叫槟榔的恐是长途奔袭,现又去找寻良方了。小虎小虎,集万千宠爱的小虎,你何时能睁开那双光彩的杏眸,和我再吵一架?

你说兔子可爱就可爱吧……我不和你吵,我要像你哥哥一样,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只因我不想看到你殊无生气的样子,只因我不想看到他心神俱失的样子……

很静的夜,很静的人,我的声音打破了宁静:“皇宫森严,谁能给三殿下养的兔子下毒?”

“兔子不是他养的,是他路遇时拣到的,它受了伤,他想带回宫医治。”易公子答了我的疑惑,“行到徐夫记附近时,兔子咬了他的手背,逃了。”

“舔了他,他就中蛊了,可我剖了兔子却好端端的,这是何故?”

皇后缓声道:“兔子必是被下了蛊,蛊毒由内而外的散发。而小虎的皮肤很薄,被咬即有小伤口,回宫就血流不休,蛊毒应是经由皮肤渗入内里,我好容易才替他止住血,却……”

一只中了蛊的兔子,连骨头都发黑了,小虎被咬,蛊被种下,阿成家眷吃了兔肉,暴毙而亡,这下蛊之人是何等心狠手辣!可叹丁丁竟怀疑是我干的,这真是对我莫大的抬举。像我这么没见过世面,害人也只晓得在饭菜里加点巴豆抹点芥末,连老鼠药都不敢,哪会懂蛊毒。

可他推测的也颇在理,我不怪他。倒是室内这几个人,都对我很笃定,半点也不把我划归嫌疑犯行列,我难掩心中感动,问:“我也接触了兔子,却幸免于难,你们却……”

“你连山鸡都没见过,哪会见过毒药。”易公子按按我的手,似是劝慰,“我相信你。”

我窘然,却又有暖流从心头滑过。

皇后在小虎腕间搭脉,凝神听了一刻,轻声对皇帝说:“脉象趋稳,他已脱离险境。我和阿欢都作此判断,你安心罢。都几十个时辰没合眼了,去睡个觉吧。”

皇帝的手抚在小虎的被子上,无声悲笑。

当他是易公子的年岁,他该是怎样意气风发,万里河山手到擒来?若干年后,他只是个心碎的父亲,呆坐在病危的儿子床前,一筹莫展。念及他的难与苦,我看不下去,挣了一挣,从易公子手中滑过我的手,向殿外走去。

座中何人,谁不怀忧?不行,我得走,我不能在这儿哭。

多年来,我习惯了照顾自己,照顾旁人,打落门牙和血吞。我不是彩虹,她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连读书习字都要拉我作陪,除了上茅房,她不给自己落单的机会。不,连上茅房都要我在外头等着,给她讲故事、剥芒果。我瞧不上娇滴滴的彩虹,但如今才明了,有人照顾有人承担,是多幸福的事。

因为那意味着,这茫茫天地,你不是一个人……

我站在庭院里仰望着夜空,努力将泪水忍回去。娘亲呢,这茫茫天地,茫茫海岛,当她倚在橄榄树边,眺望着海面时,她在想什么?是不是也如我一样,感受到深重的孤独?

孤独如影随形,它跟着我,从未稍离。就像狰狞的黑白无常,在小虎身旁转悠。虽然皇后和欢美人都说他的热度已褪,渗入体内的毒素已遏制住,悬了一夜的心总算可以稍微放下来了,但蛊毒不拔除,还是提心吊胆,难以释然。

我七上八下地想着,耳畔传来若有似无的叹息:“这些天你就留在宫里吧,陪我爹爹和娘亲说说话……他们喜欢你。”

他们喜欢我……那么你呢?我回眸望见他,他穿着浅青色锦衣,披星戴月地站在月亮地里,像画中人。

我们大眼瞪小眼,都没说话。庭内的侍女也都自动散了干净,只剩两个呆头鹅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我觉得这样实在太傻了,扭扭捏捏地开口:“我白天回徐夫记干活,晚上就来皇宫陪皇上和皇后。”

他低低地笑了:“都要当皇子妃了,还惦记着破饭碗?”说完,他深深地看着我,手指触上我的脸颊。

他的手很温暖,近似被熨烫的热度,我胸中一片空荡,四周的风骤然停住,晕晕乎乎浑浑噩噩地听到他说:“你对我用情至深,我怎可装作不知,置之不理?当然要娶回家。”

“啊?”我窘然,心中发虚地想,虽然你很帅,虽然我是挺愿意跟你说话的,虽然我确实喜欢你,但“至深”这个词还是……还是慎用为好。

皇子殿下,欢美人自恋得一塌糊涂,你更胜一筹呢。

心情低落的那人难得笑了笑:“你当日那么处心积虑地接近我,我必当投桃报李啊。”

“接近你?殿下你搞错了吧,我是为接近梨花白才真。”见他彻底会错意,我急急澄清,“我想找个活干,要拉虎皮做大旗。”

皇子殿下仗着自己有钱有貌,不接受我的辟谣:“你清减至此,还想着要讨好我爹娘,还想嘴硬?除非你干脆连自己是七公主都否认了吧。”

我愕然,接着就笑了:“七公主彩虹这时候啊,应该在王宫那张玛瑙床上睡大觉。”

那人的语声轻柔得很蛊惑:“你就这么不愿意承认你喜欢我么?我可是有几分喜欢你呢。”

我侧过头去看身边人,他正目光灼灼专注地望我,眉舒目展,尽是一派光风霁月。

我忽觉呼吸困难,心直发慌,表面上却强作镇定:“你对每个姑娘都会这么说吗?”

我们面对面地站在夜露渐起的庭院里,他没有再开口,我也不知道该怎样接下去,气氛突然变得很奇怪。当第一颗星子升起时,我才听到他说:“不,我只对你说。”

那种好似要飘浮起来的感觉又瞬息从心脏延绵到四肢,只想乘风归去,琼楼玉宇。他轻轻地拉住我的手,轻轻地说:“早知道我会喜欢你,那时就该点头答应。”

“那时候?哪时候?”我惊讶万分,不明白他在说什么。手被他拉着,却佯作不知,以掩饰跳得很快的心。

他屈起两指,弹了弹我的脑门:“贵国提亲时啊,还给我装傻?”

我彻底听懂了,他还是把我当成了彩虹:“殿下,你真的弄错了,我不是七公主彩虹,我是她的侍女金银花。”

见我说得认真,他这才细细地看了看我的脸:“那逃出王宫的是谁?他们说,公主逃跑了。”

彩虹也离开绿岛了?那娇生惯养的公主竟也有勇气雇一艘船,前往陌生之地?她如今身在何方?她那么呆,又耽于幻想,会不会被人欺负?

我正担忧,路易又说:“你手执我朝赐予绿岛国的金钗,我以为你是顶了侍女金银花的名头混世的公主。”又说,“那批珠宝是大哥经手的,我有印象。”

喔,他是从金钗看出的端倪,怪不得他又是“讨好父母”,又是“清减”的呢,他以为我为他苦苦相思,身心俱疲,消瘦憔悴;连用梨花白做菜,也是为嫁入豪门不遗余力。我越琢磨越好笑:“你当我早就看上了你,故意接近,故意以新奇的方式示好,还连父母也一并见了?”

“可不是。”他笑着紧了紧我的手,“这真是个可爱的误会。”

看着他的笑颜,我心坎一阵酥甜:“热闹看着看着,就觉得这姑娘不错?”

“不错。”他肯定地说,“不是别人,错不了。”

漫天的星子清明,我们十指紧扣,他用食指指腹抚了抹我的手背,温柔的感触顿时传遍了我全身。我仰起头,低声问:“为什么是我?”

“你好看。”他轻笑一声,声音醇美清洌。

这理由既虚伪又不正经,我忍着恶心,煞风景道:“不比白素月好看。”

他仍握着我的手,肉麻兮兮:“主人,这天下有谁能比得上您的美貌?”

甜言蜜语永是恋爱中最能加温的部分,我虽不信,倒听得很入耳。他左手摸摸我的发丝,正色道:“白素月不是我什么人。我娘当年就因为我爹有个美貌的属下,对他的情意总是将信将疑,平添了很多忧思,耽误了很多好日子。但我不是我爹,一开始我就要让你明确,我喜欢的是你,也只有你。”

我说不出话,半天才又问:“为什么选我,不是别人?”

他想了想,反问:“那你呢?”

“你不是别人,你跟别人不一样。”万事都想要个答案的我,突然发现连自己都想不出答案了,为什么是他?因为别人不是他。别人不好吗?不,欢美人很祸水,皇帝很魅力中年,都是很好很好的。可只有他,让我随时随地看到时,都会无端地欢喜。想看到他,又怕看到他。看不到时,会想;看到时,会恼——这错综复杂的情绪,皆因他起。

但情绪是难以言说和描绘的,像一缕花香,要怎样才能倾诉得让人如临其境,丝丝入扣呢?这是多么为难的事。

我们双双带着笑,手拉着手,傻傻地站在星光下。直到檐角有人击了两下掌,我扭头一看,是欢美人。他向我们走来,冲我笑得揶揄:“哇,金银花,你的择偶观还真实在,真叫我伤心。”

“什么?”被他撞破我和路易的定情,我脸红了红,好在被夜色笼罩,他看不分明。

欢美人双手一摊,脸垮下来,做一副悲恸状:“你本徘徊在我和小易之间,举棋不定,但今日一见他的家世,立刻就作出了最有利的选择,可真伤了小生的心啊。”

这个人又在开玩笑了,我没绷住,笑出声来:“是啊,我最嫌贫爱富了。”侧眸回看路易,“我迫不及待地露出了丑陋真面目,正好给你一个反悔的机会。”

路易连连点头:“这面目还真够丑陋的,我得三思而行,从长计议。”

不知何故,彼此之间一经明确,就心意相通自自然然,插科打诨顺理成章。你说你喜欢我,我看着你,就信了;你说你只喜欢我,我看着你,也信了。信字如何写?人和言。都说人言可畏,但人言有时,那么动听。

爹爹对娘亲,也说过刻骨的盟誓吗?娘也一定安心过,但当他走了,她的心就落魄了,沦为众人传论的失心疯。

心都失了,怎能不疯。

我的殿下,你会不会好一点?

爱钱财,是不是比爱男人,要好一点?

月色给欢美人的衣袍镶了一道银边,他看着我和路易交握的双手,笑了一笑:“恭喜你啊金银花,成功钓得金龟婿。”

他的话语里当真有酸溜溜的意味,我总不能真以为他对我有意思,噎了他一下:“难道想钓的是你?”

许是我看错了,他垂眸的刹那,我竟望见了他眼底滑过一道水光,像泪。但顷刻他就恢复了自然,只向路易道:“我想回风烟谷了,我师父的医书里,可能会找到克制‘一寸相思’的法子。那都是些上古奇书,有记载也不足为奇。”他难得还叹了口气,“书到用时方恨少,都怪我从前太贪玩。”

“你现在也没长进,换汤不换药,贪恋的换成了睡觉而已。”我笑他。

他怒而拔剑:“你!”

银剑在月下寒光一闪,我配合地视死如归:“能死在大侠的银剑下,小女子也算三生有幸了。”

欢美人更怒:“别管我的剑叫银剑!它有名字!”

银剑……我一咂摸就笑了:“它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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