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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后着(1 / 2)

一阵夜风吹过,荷香缥缈,随风而来,少芸只觉心神为之一爽。

这少年一直气度雍容,此时这一声叫得却多少有点气急败坏,定是输了一招后不服气了。虽然少年恼羞成怒了,少芸反倒对他生了几分好感,她还记得自己初随阳明先生练剑时,也是如此不肯服输。

这少年难道真会是八虎的爪牙?少芸越来越不敢相信。这少年身上虽然有些杀气,但她却感受不到有多少敌意。他想要的,也许仅仅就是胜过自己?她将竹剑举到面前,沉声道:“领教公子高招。”

“三无漏枪”这名字,少芸连听都不曾听说过。天下枪术,不外乎“崩、拨、压、盖、挑、扎”这运枪六法,万变不离其宗。只消平心静气,就算对手千变万化,以不变应万变,一样有胜算。少年见她神情自若,比方才更是淡定,心中暗暗佩服,忖道:“怪不得连张公公也对她无能为力,这女子真个奢遮。”

原先他对少芸只是因为不服气,非要比个输赢不可。赢下了少芸,也就是曾将他逼得动弹不得的魏彬也不是他的对手了。只是过了这一招,他已知左手使寻常枪法实是奈何不了少芸。纵然双手使枪,单以力量便足以压制住少芸,可这个面子他也是宁死都不愿丢的。三无漏枪乃是他师传绝学,他便想以此枪术来压过少芸。见少芸摆好了起手势,他将白蜡杆向后缩了缩,握到了前三后七的地方,长吁了口气定定神,朗声道:“如意儿,给我奏一曲《满江红》!”

寻常握枪,多是在前七后三处,此时他握在前三后七处,这白蜡杆便有一多半在自己身后了。少芸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等握枪法,正在诧异,那个艳装女子却伸指在琵琶上一拨,琤琮几声,正是一曲《满江红》。这调子可刚可柔,那女子先前所奏的曲子尽是柔媚至极,这时却铿然有干戈之声,大有金戈铁马之气。就在琵琶声响起的一刹那,少年已然冲上前来,枪再次出手。

此时出枪,与先前已大不相同。虽然夜风渐凉,但仍是暑气未消。这时那少年一出枪,周围却仿佛一下子冷了许多。那老者见少年真个出手,心中一慌,忖道:“糟了糟了!”

所谓三无漏,乃是“戒、定、慧”三字。佛经有谓,非戒无以生定,非定无以生慧,三法相资,一不可缺。以此三者入手修行,必断见思烦恼,而证无漏圣果。只是修习此枪须先将根柢打得极厚。这少年十六岁方能开始修习,虽然天分不错,以一个贵公子之身练成这等功底实属难能可贵,可至今仍不过有个六成火候罢了,要用这路枪法还有些勉强。可眼见少芸的本领实非寻常枪术能敌,唯有用这路绝枪才可能有胜算,这少年本来就是个我行我素的性子,脑子一热,自已不顾一切。只是这路枪威力虽大,却也更加危险。他火候不足,拿捏不住方寸,伤了少芸也就罢了,万一反伤了自己,那可谁都担不起。这时那少年已然出手,场面一发不可收拾,就算拦也拦不住了。

此时少年出手,与先前已是迥然不同。他的身法原本不及少芸,可这路三无漏枪一使发,身形有如游龙,已完全不比少芸慢了。那平台并不算太大,两人此番过招,在这卧牛之地也腾挪有余。那艳装女子这一曲《满江红》才弹了四五句,两人已经交错转了七八圈,旁人几乎都看不清两人的身形。突然间便听得那少年一声厉喝,人忽地冲天而上,跃起了四尺许,白蜡杆自上而下,向少芸刺去。

这一招,便是三无漏枪的绝学“般舟三昧”。“般舟”二字是梵文“立现”立意,《摩诃止观》中有云:“如明眼人清夜观星,见十方佛亦如是多”,说的就是“般舟”二字之意。那少年此招其实并未练成,平时练习不是跃起时身不能随枪而出,就是枪不及随身跃起,总是拖泥带水。但此时与少芸斗发了性,又得那艳妆女子如意儿的琵琶助兴,这一招竟是使得神完气足,极是凌厉,白蜡杆本无枪头,此时却有万点寒星隐闪。如果是一把装了精钢枪头的真枪,这招一发,这方圆数丈的平台尽在笼罩之中,真个连只小飞虫都逃不过了。

那老者见少年使出这一招来,脸却一下变得煞白。般舟三昧这一招,绝诣其实并不在枪的威力。三无漏枪原本就是以枪证禅,一味好勇斗狠,便失了这路枪法本意。这少年气势正盛,已经全然没了禅宗恬淡退让之心,心中只是想着一枪取胜,一味只求枪势的速度与威力,便没了余地。这一招胜则伤人,败则必定会伤了自己。只是老者虽然知道这一招的利害之处,可他也没想到少年居然能将这原本没练成的一招发挥到这等地步,就算他也没本事阻拦了,一时间一颗心立时到了喉咙口,险些就要跳出来。

“啪”一声响,白蜡杆与竹剑已交击在一处。两个人的身形就如定住了一般霎时不动,那把竹剑却直飞了起来,“咚”一声摔进了塘里。一见飞起的竹剑,老者只觉胸口一块大石落了地,心道:“还是小爵爷技高一筹!”正待喝一声彩,却听琵琶声戛然而止,那少年忽道:“我还是输了!”

这一句说得极是沮丧。方才这招般舟三昧他出手之时,便觉手中的白蜡杆直如活了一般不住颤动。他也根本没想到这一招威力奇大,仅以左手根本压不住了,当白蜡杆递出一半时,其实已然虚有其表。此时少芸的竹剑却已经直斩进来,他根本没有阻挡的余地。少芸也已发现他这看似威力无匹的一招其实外强中干,自己的竹剑竟然将直取这少年的面门。虽是竹剑,但要是斩到了眼睛上,只怕少年的双眼都会被抽瞎。少芸出手后才发现竟会如此,只得奋力收住剑势。而此时那少年也已发觉自己实已危在旦夕,右手忽地一把扳住了白蜡杆的后端,双手奋力一挑。他的力量本来就比少芸要大,更不消说是双手用了全力,少芸仅是一只左手,竹剑自是一下被他挑了出去。

少芸见他自承失败,心中却是一宽,忖道:“这人倒不是小人。”她沉声道:“那公子是否可以回答在下之问了?”

此时那把竹剑又浮了上来,少年走到台边,将白蜡杆伸到水面上一搅,杆头上似有极黏的胶水一般,一下将那竹剑带了上来。他抓住了竹剑,甩去了上面的积水,叹道:“自然,在下未敢食言而肥。”

捞起竹剑,凭的全是手法,却是比他动手时更干脆利落。甩去了竹剑上的池水,少年将白蜡杆与竹剑往兵器架上一放,对那艳妆女子道:“如意儿,真个抱歉,今晚让你看笑话了。”

如意儿伸手掩口一笑道:“公子才是说笑话了,都怪如意没能将这一曲《满江红》奏好。”

少年道:“好,好,那下回你好生给我奏上一曲。”

这少年一直都是心高气傲,唯有对如意儿大是温柔。他转过身,向那老者道:“穆先生,请你先送如意儿姑娘回房歇息,待一会儿我自会回去。”

老者听得他竟然要把自己也打发了,看了看一边的少芸,小声道“公……公子,不要紧吗?”

少年也看了一眼少芸,微笑道:“岂有鸩人羊叔子,穆先生不必过虑,你们都回去歇息吧。”

西晋初年,名将羊祜受命攻吴,吴国御敌的乃是名将陆抗。二人势均力敌,惺惺相惜。羊祜听得陆抗生病,命人过江赠药,陆抗的部将说敌将赠药,定非好意,陆抗却说了这句话。言下之意羊祜纵是敌人,也是正人君子,绝非暗算人之辈。这段佚事那穆先生不曾听过,只是诺诺连声,含糊答应一声,向少年行了一礼,领着如意儿走下了平台,先前那四个使白蜡杆的汉子也跟着走了。待他们一下平台,少年走到石舫门前撩起帘子,微笑道:“金翅舫中,以待佳客,盍兴乎来。”

方才他输了一招后,一张脸很是难看,此时倒是满面春风。少芸暗暗好笑,心知这少年定是武艺上没能占得上风,便拽几句文,以示自己文才上总要胜过少芸。她也越来越好奇,这少年明明知道了自己身份,却仍然对自己全无敌意,实是不知他到底是个什么身份。

那石舫建得极其精致,门口的帘子却是用草珠串的。草珠实是一文不值的东西,但串成这帘子的草珠一颗颗不但大小一样,颜色也是一般无二。虽然不值钱,但这分心思用得也是不小。少芸撩开了帘子进到里面,却见那少年正在点着烛台上的蜡烛,见少芸进来,他指了指一边的一张椅子道:“惠妃娘娘,请坐。”

纵然少芸也猜到他早已知道自己的身份,但听他亲口说出来时,心中仍是一动。在平台上时,看着这石舫甚是小巧玲珑,但一进里面方知别有洞天,空间宽大,足足可以坐得十来个人。这种石舫白天太阳晒着也不是甚热,到了晚上却不会觉得太凉,很是舒适。里面布置得也甚是清雅,几张细木苏作太师椅排成一列,上首椅前还摆了一张精雕苏作的细木几案,案面却是镶了层象牙,圆润无比。这案上放着一个锃明瓦亮的熟铜方鉴,鉴中斜搁了一把细颈青瓷壶,铜鉴中想必放着碎冰,还在不住喷着凉气,铜鉴身上也沁满了水珠。少芸在宫中时也见过这种铜鉴,乃是前朝大内传出的“冰鉴”。夏日炎暑之时,将冬天窖藏的冰块取出放在冰鉴里,然后就以之来冰镇瓜果美酒。冬天的冰块自一文不值,到了夏天却是价值不菲,只有豪富之家方能享用。

少年从冰鉴里拿出那个长颈瓷瓶,取出两个瓷盅倒满了,将其中一杯推到少芸身边,微笑道:“娘娘当初在宫中时,想必也不曾喝过这葡萄酒吧?”

他说着,将瓷盅里的酒一饮而尽。少芸低头看了看,其实葡萄酒她也喝过,不过眼前这杯酒酒色竟作金黄色,与她见过的葡萄酒大不相同。虽然见这少年饮了一杯,她仍然不敢冒失,拿着瓷盅道:“请教公子,你究竟是何许人也?”

那少年正将喝干了的瓷盅放在鼻下细细闻着酒香,听少芸这般问,他将酒盅放下了道:“阳明先生将那玉牌交给你时,难道不曾跟你说过?”

这句话更是有若石破天惊,少芸下意识便要去背后拔剑,但手一伸向背后才省得自己实是手无寸铁。不过她这动作却落在了那少年眼中,他淡淡一笑,又起身打开身后一个壁橱门,从中捧出了一个纸盒。这纸盒足有四尺来长,他将这纸盒放在案上,揭开了盖道:“娘娘请看。”

纸盒中,赫然正是少芸的长剑与绳镖,边上还放着阳明先生给她的那块有个“教”字的玉牌。一见这玉牌,少芸只觉心中一块巨石落地,拿起来看了看。这玉牌昨夜一直被陈希简拿在手上,陈希简受伤后上面沾的尽是血迹,但此时已被洗得干干净净,连玉牌上的系绳都洗得看不出沾过血了。

这少年将绳镖与长剑这般轻易地交还给她,自是表明毫无敌意。少芸拿起玉牌看了看,放进了怀里。这件东西实是最为重要,现在重新拿回,她这才如释重负。只是心中疑云更浓,她抬起头道:“恕少芸眼拙,请教公子尊姓大名。”

少年又在倒着一杯葡萄酒,抬起头正色道:“回娘娘的话,在下便是徐鹏举。”

少芸一怔,心道:“原来他叫鹏举,那正是岳武穆的表字,怪不得如此推崇岳武穆。可他到底是谁?”顺口道:“原来是徐公子,久仰。”

这徐鹏举做足了架子,本以为少芸听了定会大惊失色,哪知她竟是毫不在意,这句“久仰”也不过是客套罢了,不由大为尴尬,手上做足了的架势也就做不下去了,讪讪笑道:“娘娘不曾听说过我?”

少芸心道:“你年纪比我还要小几岁,难道就名满天下了不成?我怎么知道你是谁。”只是见徐鹏举一副天下谁人不识的模样,心头一动,突然想到了一个人,怔了怔,慢慢道:“徐公子,你与……魏国公如何称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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