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有些燥热，不太像是深秋该有的样子。王二狗被晒出了油，身上的衣服都被汗水浸湿了些。

“这老天爷真是没个正形，不知道都快入冬了啊！”

擦着汗水冲着天空咒骂了两句，王二狗还是选择耷拉着脑袋回家去了，毕竟他可没有本事去和老天爷叫板。

小的时候他还很喜欢听村子里的老人说那些神仙与天斗法的故事，甚至对他们有着极度盲目的崇拜，一心想要“修仙飞升”。如果不是二狗他娘的棍子打人够疼，这倒霉孩子估计早就“坠入魔道”了。

也多亏了二狗母亲那根棍子一直伴随着王二狗，才能让他成为一个稍微正常一点的人，虽然做事依旧毛手毛脚的，可至少不会像陈福旺那样遭人嫌弃。村子里的人们一直信奉着一句话，

“棍棒底下出孝子。”

其实不止是王二狗，这个村子里基本上所有人小的时候都没能逃脱挨打的命运，无论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似乎打孩子这种事情已经成了村子里的习俗。

每天天一亮，叫醒村民的未必是家养的公鸡，还有可能是小孩子的哭声。村子里的人不懂怎么教育孩子，只有李文仓这种神经病才会坐在床上跟自家的孩子彻夜长谈。

对于其他人来说只有木头棍子才是道理，孩子不听话打一顿就好了。一顿不管用就多打几顿，谁会闲得没事儿跟一个孩子费那么多的口水……

其实除了李文仓之外，王二狗他娘也算个例外，因为她不光会打王二狗，也会跟他彻夜长谈。王二狗记忆里的无数个夜晚之中，总有几个夜晚是伴随着母亲的话语入睡的。

二狗的母亲只有在打他的时候才会骂他两句，跟他谈心的时候语气却是难得的轻柔。每当那个时候她便会褪去一身的强横，带着淡淡的微笑跟王二狗讲一些他那个年纪不太能理解的话。

王二狗已经想不起来具体的谈话内容是什么了，他只记得每次母亲跟他谈心的时候他总是睡得香甜，而母亲则会坐在炕上坐一整宿，第二天早上整个人都憔悴了许多，眼睛里布满着血色。

可是母亲依然会拿着镰刀锄头下地干活，王二狗从小到大从来没有挨过饿。

王二狗甚至曾经一度怀疑过那个场景是不是一场梦，那个温柔的女人和他的母亲真的很不一样，可是母亲眼睛里的血丝却是真实存在的。

“在门口傻站着干嘛？不吃饭了？”

母亲的声音打断了王二狗的回忆，他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已经走到了家门口，正倚在门框上傻乐着。王二狗的母亲看到他这副样子，没好气儿的瞪了他一眼。

尴尬的挠了挠脑袋，王二狗迈开步子走到了餐桌上，突然眼前一亮。

“烙饼！娘！今天啥日子啊？居然吃白面！还……还是烙饼！”

“你吃不吃吧？”

“吃！吃！吃……”

说着王二狗已经迫不及待的伸手朝着桌子上的烙饼抓了过去，也不管烫不烫，就直接往嘴里塞着。

“慢点儿吃！跟几辈子没吃过饭似的……”

二狗的母亲看到儿子这幅狼吞虎咽的模样，嘴角也咧出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伸手又将今年新腌的咸菜递到了王二狗面前。

“诶！真香啊娘……我都快忘了……我上一次吃烙饼是什么时候了……”

一口咬着烙饼，一口吃着咸菜，王二狗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事情是比这更美好的了。这对于他们家来说就是过年了，甚至过年的时候他都未必能吃上一口烙饼，也有可能是棒子饽饽。

至于吃肉这种事情，王二狗根本不抱任何幻想。家里本来就过得清苦，王二狗可不愿意因为自己的口腹之欲给自己和母亲平添烦恼。

“呜……”

似乎是吃得太急，王二狗一个没咽好，终究还是被烙饼噎到了。二狗他娘见状倒是不慌不忙的给他舀了一碗水。

“瞧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

“嘿嘿……谁让娘的手艺好，这烙饼好吃，咸菜也好吃！”

大口地往嘴里灌了一碗水，王二狗这口气儿终于是顺了过来。伸出手，王二狗还想再吃一块儿，却突然间意识到母亲似乎从头到尾都没有吃过东西，

“娘，您吃……”

“我不吃了……”

“我说娘啊，今天……到底是啥日子啊，咋想起来吃烙饼了？”

看着母亲平静的脸，王二狗又一次问出了这个问题，因为他确实是很好奇，毕竟今天这一顿白面够换他们家一个星期的玉米面了……

“今天是你生日，十八岁的生日……”

“我生日？”

王二狗有些惊讶，在他的脑海之中根本就没有生日这个概念，村子里也没有人过生日，更有甚者连自己什么时候出生的都不知道……

毕竟对于他们来说，与其花时间和金钱来过这种无聊的日子，倒不如省下钱来过年多买一斤猪肉或者多换几斤白面来得实在。

“八月十五中秋，就是你出生的日子……”

“这是个团圆的好日子，你说你多会赶时候……”

中秋节王二狗还是略有耳闻的，虽然村子里也没人过，可是上学的时候书上有提到过。不过王二狗对于这些节日同样也没什么概念，他也没有老农民那种记日子的本事。

儿的生日，娘的受难日。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二狗母亲的神情突然有些落寞。那张漂亮的脸上居然带着不属于她的哀愁，跟着外面的秋风与落叶一起萧瑟了起来……

“过完这个生日之后，你就是一个大人了，这个家就该是你当家做主了……”

“我昨天去看了看家里的田，种得还不错，比我想象中的好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