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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浊玉台:十六(1 / 2)

谢府十二道阵法,阿箬只能破其一二,若非如此,她一开始便会破阵冲进谢府那个女人所住的屋子里,直接要了对方的命。

不得不说易大师的确是有些能耐的,想必当年谢随恨毒了那个女人,出城几个月将他找来的确废了不少功夫。他破阵手法复杂,大到园中的亭台楼阁,小到一花一木,全都细有讲究,只要破其一,阵法便不能成型。

云城上空的乌云终于散去了大半,拨开浓雾,逐渐天明。

谢府里有人见到了阿箬,觉得古怪,但瞧见一旁的易大师对她小心翼翼,便起了肃然之心,即便多有好奇,可还是不敢上前询问,只是偷偷去叫了如今的谢家家主——谢运。

谢府外乱做一团,昨夜满城大夫跪在谢运面前说谢大夫人的病症是诅咒而来的,便是易大师也点头说需要下咒之人的心血才可救活,谢运满心焦急,哪儿还顾得上旁人的死活,立刻便要找到那个下咒之人。

天将亮,易大师算出了下咒之人为洛湘。

谢运当时心里有些莫名的酸楚,他已许久不曾想起洛芯来,洛芯的相貌、声音,乃至他们青梅竹马的十多年记忆好似都在这每日与新夫人的甜蜜中被冲淡,久而久之,他的生命里就如从来都没出现过这个人。

他对洛芯的印象,只留在了她与谢随偷情这件事上,他心中嫌弃,失望,还有被背叛后的愤懑,独独没了当年对洛芯怦然心动的爱慕。那些多年的美好回忆,好像就在那一日化成了飞灰,就此消失。

当时满城怪病,就连谢府也有几个男人心肺衰竭,那怪病很有可能极快地传到他的身上来。

易大师说只有洛芯能救满城的百姓,他听到时,心里立刻想着不行,可那日他又不知为何同意了。

他让洛家的人将洛芯接回去,潜意识里不想看见洛芯的惨状,便在书房坐了一日,直至洛芯离世,谢运才有感,他的第一位夫人真的没了。

伤心吗?难过吗?那些情绪似乎都变得模糊了起来,倒是他在这种复杂的心境中,很快找到了安慰。

如今的谢夫人,让谢运体会了从未有过的安心和依赖,她永远都是那么温柔顺从地将他周围的事处理妥当,娶妻如此当满足了,谢运还想着与她白头偕老,怎能让她就此香消玉殒?

可……这回给她下咒的人,是洛湘啊。

洛湘、是洛芯的妹妹。

时隔多年再一次回忆起洛芯,谢运说不出自己是何感受,总之心里闷闷的,好像当年他捉亲弟弟与洛芯的奸时,那股感觉又冲了上来。

他没阻止谢府的人为了护住他们的主母,去抓洛湘赴祭台挖心,正如他当年没阻止满城百姓,抬洛芯上台为祭品赴死。

天亮了,金光铺满谢府琉璃瓦,谢运难得没在谢夫人的身边陪着她,而是坐在了书房内,等待下人将洛湘的心奉上。

他没等来洛湘血淋淋的心,等来的却是下人传报,易大师卑躬屈膝地请一名女子入府了,那女子身后背着个看不清面容的高大男人,瞧着颇为古怪,似是冲着大夫人去的。

谢运浑身一震,心内对夫人的关心让他加快脚步朝夫人的住处小跑而去,越跑心中越是惴惴不安,直到他无意间撞到了一个端着果盘的丫鬟,谢运才像是从某种魔怔中回过神。

丫鬟捧着从果园里摘来的葡萄,被谢运撞得散落一地,青涩的葡萄是翡翠般的绿色,瞧上去便酸,可架不住大夫人爱吃。

谢运盯着那满地滚落的葡萄,忽而道:“这枣子尚未成熟,吃着涩嘴,怎么能给大夫人送去?”

言罢,他又有些恍惚:“这个季节的枣子,应当熟透了的。”

夏末秋初的枣子成熟得能挂满枝通红,一颗颗密集地坠在叶片下,像极了诗中寄情相思的红豆。

那丫鬟有些震惊,亦有些慌,她是谢府的老人了,深知大夫人最讨厌的就是枣子,她不敢言语,只盯着谢运离开的背影,悄无声息中,好像有什么东西与以前不一样了。

阿箬越往谢府深院中走去,心中的沉闷越甚,她看着那一张张朝她这边好奇投来的眼神,又在瞧见她身旁易大师后变得恭敬,深知若满城皆为傀儡,那谢府里应当没一个清醒的人了。

阿箬走到了昨夜熟悉的路,越过大片葡萄藤,她想起来第一次见到谢随,他在青楼里,将果盘里的葡萄一个个捏碎了扔了满地,又想起方才见到谢随时,他似乎浑身都是伤,鲜血将华丽又破损的衣服颜色染深,也不知现况如何。

再往里走,阿箬便没继续看院中摆设,她对阵法了解不算多深,亦没心情在此时学上一招半式。

直至云城上空的乌云彻底褪去,东方的太阳升起大半,金光笼罩整片城池屋瓦,阿箬才真正走到了如今谢大夫人的房门前。

门前几个丫鬟见到阿箬,纷纷露出震惊又不解的眼神来,她们想上前拦人,尚未出声便被易大师阻止。

阿箬就站在那扇门外,依稀可见里面丝丝飘出的仙气,很淡,如萤火般飞出这片院落,那些金色的萤火与阿箬的衣袂碰撞,一如火星飞入水面,刺啦一声化作飞烟消失。

易大师将房门推开,她跨步而入,朝屋内摆设去看,富贵玩意儿不少,五彩斑斓的摆了满室。

花丝镶嵌的屏风后,隐隐有一个人影晃动。

那人也不跑,就斜靠坐在软床旁,瞧见阿箬进来,发出一声娇美的笑。

便是这一记笑,让阿箬脑袋一阵眩晕,她及时扶着门窗稳住身形。

阿箬浑身发颤,几乎失力到双腿跪地,险些站不住,胸腔震撼狂跳,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捏着她的心脏。在那束缚力道下,她的每一次心跳都很艰难,每一口呼吸都带着极粗重的喘息。

她记得这个女人,与记得其他岁雨寨里的人不同,阿箬记得她不是因为她的面容,而是因为她的声音,所以哪怕此刻她只发出一声笑,也轻而易举地挖出潜藏于阿箬心中深沉的恨意,恨不得将对方挫骨扬灰。

这世上有绝对的恶人吗?

何桑爷爷说,世上绝大部分的恶人都是被生活所迫,无奈之下行恶。他说书上所言,人之初、性本善,没有人天生便是恶人,但即便迫不得已,做错了事也是做错了。

可阿箬认为书上的那句话说错了,或许这世上真的有人生下来便是恶劣的。

因为他们从不认为自己做错了事,他们的一切行径不论好坏,都是想做便做,不顾后果,也不曾后悔过。

“阿箬,我知道你总有一天会找来的,没想到这么快就轮到我了啊。”女人道:“唉,真不巧,你若再迟上一个时辰,说不定此时那个女孩儿的心就被捧到我面前了。说真的,我吃过那么多回人肉,还没吃过人心呢。”

阿箬扶着门框的手颤抖,脸色霎时间白了下来,她频频冒出冷汗,双足似是陷入了泥沼,难以自拔,不断下陷至过往可怕的噩梦中。

女人终于还是开口,她说出了阿箬此生最后悔、也最惧怕的事。

“我记得你吃过,人心,到底是什么味道的?告诉蓝姐姐吧。”女人言罢。

阿箬顿时发出了一声破碎的尖叫,嗓音劈裂,她随手将桌案上的东西挥了满地,朝女人的方向掷去。

“闭嘴,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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