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峻心虚,像是被郗鉴戳穿一样,脸色稍稍变动,迅速恢复了镇静。
“劳郗兄久等,苏某过意不去,实在是路上不太平。路副将可以作证,苏某接到郗兄代传的旨意,巴不得立刻赶至京师,可惜的是,苏某没有彩凤双飞之翼。”
苏峻扯起谎来,面不改色心不跳。那双游移的眼神却没有逃过郗鉴的目光,这么多骄兵悍将,路上还会不太平?
郗鉴不想揭穿他,大战在即,用人之际。
“苏兄一路劳苦,那咱就启程吧,圣上求贤若渴之心,朝夕盼望青州雄师早一刻能抵京呀。”
“哎,郗兄,既然知道我等劳苦,此刻又近午时,我等风餐露宿,腹中饥馁,途经徐州,难道老兄不略尽地主之谊?”
“这?”郗鉴抬头看了看天。意思无非是说,叛军磨刀霍霍,火烧眉毛了,你还有心思大吃二喝?
苏峻根本不接这个话茬,似笑非笑。
“也罢,诸位将军请!”
郗公子名叫郗愔,乃郗鉴之独子,时任巡防营校尉,郗鉴临走前嘱托其守好城池。刺史府内,郗愔和殷浩对面而坐,旁边两个小厮已经摆下了棋阵。
五木掷具在徐州深受将卒欢迎,一有闲暇就聚众赌上几把。时日一长,风气滋长,在军中蔓延开来。俗话说,劝赌不劝嫖,嗜赌之人心术不正。
喝酒,感情越来越近,赌博,交情越来越远,长此下去,必然影响军心士气。为此,郗鉴曾下令严加约束,吩咐巡防营明察暗访,除非规定的日子,否则一律严惩。
郗鉴刚出了西城,身负稽查重任的郗愔就聚集几名亲近之人开赌,樗蒲之戏原来只是牧猪奴打发时间的,沾上彩头后则性质大变。
郗愔偏好彩头,而且手气很好,场场都能赢下一笔。
渐渐的,郗愔都陶醉了,想不到自己还是樗蒲的天才,手下那些老赌徒在他面前输得人仰马翻,就连满脑子计谋的殷浩,也甘拜下风。
他不知从哪听说桓温擅长此戏,几次让殷浩传话,想找桓温一较高下。而殷浩每次都是扫兴而归,称桓温不在营帐,出城公干去了,最近一次,还说桓温已经绝意樗蒲。
郗愔苦于不能棋逢对手,正好碰到朱军头,让他带话,力邀桓温前来,哪怕赌上一把也行。
打上次梁郡回来,桓温告别了玩物丧志的牧猪奴戏,又重新操起剑柄,只要能腾出工夫,就会暗中偷练,曹剑师的教诲不可辜负。
郗公子相邀,让他左右为难。刚刚摒弃的不良嗜好如果再捡起,心里会有负罪感。想想还是去吧,刺史大人的公子不能开罪,今后还要在徐州混。
这是最后一次!
“你年纪不大,架子却不小。本公子邀你三次,就是不肯赏脸。”郗愔见桓温肯来,心里高兴,脸色假装嗔怒。
“三次?”桓温摸不着头脑,好像这是第一次吧。
恰好殷浩从内院进来,一见桓温,先是一愣,马上抢过话头:“郗公子听闻你技艺高超,让我去请你,可每次你都不在。今日来的正好,陪公子解解闷。”
“禀公子,小的已经好久不玩了,怕耽误公子的兴致,还是另找他人为好,朱军头精于此道,要不小的请他过来。”
桓温还想推辞,郗愔岂能轻易放过:“你和朱军头惺惺相惜嘛,他举荐你,你推荐他,别绕来绕去,来吧。”
郗愔带头进入后堂,殷浩后面紧跟,来至桓温身旁,悄悄道:“不要手下留情,一定要赢了他。郗公子这人就这样,你要是输了,下次还得找你陪练。”
“多谢殷兄提醒,我知道了。”桓温很感激,而他并不清楚,殷浩这样的提醒,有自己的用意。
二人落座,郗愔麾下两名亲随死皮赖脸也要上来过把瘾,这正中他心意。人越多,气氛越好,赌资更多。
郗愔满脑子都是得胜之后大把搂钱的畅想,迫不及待拿出掷具,当先掷出。
要说他还真有些能耐,三木皆黑,两名亲随赌瘾远远胜过手气,技不如人,只得乖乖掏钱。
“桓温,你怎么不掷?”郗愔欣喜地摩挲着钱币,问道。
“既然来了,怎么能不掷?还没到时候,不着急。”桓温掂量一下五枚掷具,比和朱军头他们耍的那些质地不同,手感也相差很多,没有多大胜算。故而,他一直先观察,还把玩着掷具,跃跃欲试,找找手感。
赌博这种东西有百害而无一利,他想金盆洗手,远离樗蒲,就像殷浩所说,要想远离牧猪奴的游戏,就必须战胜郗愔,一点面子也不给他留。
不击则已,一击就中,不鸣则已,一鸣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