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惨烈的战争，在后世记载到史册上也不过寥寥几笔，但有幸见证这场大战的史官依然用上了慷锵有力的四个词来形容其悲壮程度。

卷曰“九幽境一战，天界与魔界几乎全军出动，刀光剑影，剑拔弩张，呼声连天，尸横遍野。然，双方交战不足一刻钟，五十万天兵莫名暴毙，全军覆没，不知其由，或乃当世魔君漪华所练邪术导致。”

“或”字，是“可能”之意，史官为了哗众取宠、充盈笔墨，将毫无根据之事写上，可见其德行不足。

九幽境里，忍冬仙君亲自带来的五十万天兵在打斗之时突发不适，头痛欲裂，缴械哀嚎，顷刻间口吐白沫，一命呜呼。

天尊愣了，天帝愣了，漪华愣了，逐渐收手的魔兵也愣了……在场的所以人都不敢相信发生了什么！

五十万天兵，竟然全部……死了。

天帝身边剩下的，除了饮歌、半夏、忍冬，只剩下本就潜伏在九幽境的五千天兵，经过刚才一战，剩下的不到三千人。

其他人的第一反应，看向京墨。若有谁有这么大本事能让五十万天兵莫名其妙暴毙，唯有天尊。

可是，月食之夜天尊没有那么大本事，看天尊的神情，他也感到非常困惑。

“忍冬，这是怎么回事？！”天帝大怒。

“我……我不知道啊！”忍冬跪地，满脸惊惧。

“本座把兵权交给你，你就是这样养兵的！”天帝忍无可忍，狠绝地给了忍冬重重一掌，将他击飞老远。

半夏追赶过去，使劲摇晃着木讷的忍冬，急道：“快告诉姐姐，发生了什么！”

忍冬苍白着脸，双目失神，一个劲地摇头道：“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漪华的脸也有些煞白，似乎想到了什么。

“你知道？”京墨发现她的不对劲。

漪华不敢看他，嘴唇颤抖。她的初衷不是这样，但跟她也脱不了干系。

战场上双方厮杀，伤亡乃是常事，最后不过一句成王败寇罢了。但若以不光彩的手段将无辜天兵们全部杀死，便是残忍暴戾，便是丧尽天良，即便赢了战争，也会被万世唾骂。

京墨看着她，目光凝聚在她的眼睛上，温和的语气安慰她的情绪：“你不是这样的人，你说，我信你。”

“我跟声晚说，在忍冬犒劳天兵的酒里下药，让他们全部失去法力……我没想毒死他们……”漪华有气无力地说着，明明说的是实话，却心虚不已。

“声晚？”京墨微微皱眉，似乎想起了什么，道：“当年饮歌为了对付魔界，曾召集凡间仙门联手，有一支仙门被魔界灭族……声晚是余家仙门的遗孤？”

漪华点点头，“嗯，我记得当时的情景。魔界虽强，但顾忌我没敢出兵，后来母亲自尽，仙界并没有损伤太多人，更没有哪个地仙的仙门被灭族。在九重天时，我对声晚的身世起了疑心，特意去调查了，灭掉余家仙门的并非魔界，而是天界。”

“算起来，那时的声晚应该很小。”

“可偏偏，三岁的声晚什么都知道，什么都记得。”漪华苦笑。

京墨轻声道：“不是你的错，不要责怪自己。”

一句话，暖一心。

“魔女！一定是你干的！”忍冬指着漪华，想向所有人指明这个罪魁祸首。

“太子妃，即便天界与魔界有隔阂，为了私人恩怨毒杀五十万大军，你未免太狠了些！”半夏随声附和。

饮歌咬着牙，话语从唇齿间艰难的泄出：“漪华，你不该如此。”

一时间，众人都认为是漪华干的。有条件下毒、有能力下毒、下了毒能得到好处的，只有这位魔女。

风把她的衣裙吹得猎猎作响，所有的眼光都聚焦在她的身上。她长得那样美，白皙柔嫩的鹅蛋脸，明亮如水的眼眸，不点而丹的樱唇，亭亭玉立的身姿。玉兰水裙清新脱俗，单单站在那里，总让人觉得她是个天真美丽的小姑娘。

可她小小年纪便当上了魔君，几年内便拥有了敌得上别人十万年的修为，头上戴的簪子可以在一招内让普通的仙魂飞魄散。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与她并肩而立的，是六界里唯一的天神。

越是漂亮的女人越是可怕，而这个女人，可怕至极。

顶着一张国色天香的脸，穿着清新脱俗的衣服，在天尊面前乖巧可爱，做的却是血腥残忍之事！

两千多天兵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如果他们没有早被天帝安排在九幽境，刚刚葬身在此的就是他们！

魔界众人亦又敬又怕，敬的是他们的魔君有聪明决断，怕的是他们的魔君心狠手辣。

京墨上前，目光扫过众人，睥睨着地上刚被天帝教训了的人，冷道：“忍冬，你被美色所惑，一时失察连累五十万大军性命，不思自己带兵不善之过，有何颜面迁罪于无辜之人？”

“天尊，您要给太子妃脱罪吗？”半夏不忍弟弟挨骂，勇敢地站了出来，这一声几乎就是质问了。

杜仲冷眼看着半夏，对身旁的苏叶道：“这女人才可怕，她虽然喜欢师叔祖，但绝不会被情所困，永远最识时务，永远护着自己人。”

京墨不悦，斥道：“半夏，你向来以端庄持重自居，受人尊敬，怎么凡事只要涉及令弟就帮亲不帮理了呢？端庄持重应当是根植于内心的修养，而非故意做出表象博取好名声。本尊问你，你说五十万大军之死乃漪华所为，有何证据？证据难道就是忍冬的胡乱猜测吗？”

这话说得一点不留情面，半夏的小心思被一语道破，脸涨得通红。方才刚被众人发现了自己对天尊的心意，现在又被天尊当面苛责，心里偷偷埋下的对他的情意被踩踏地一丝不剩。

半夏将一缕凌乱的头发撩到耳后，扛着最后一点自尊问道：“刚才天尊说忍冬被美色所惑，您又何尝不是呢？”

“放肆！天尊是你能议论的吗？”杜仲扬声叱责。

京墨不再理睬半夏，抬首，目色深沉，直唤天帝的姓名：“鹏举，你为了撇清饮歌的罪名，为了显示对凡间仙门天恩隆重，自欺欺人地收养了年仅三岁的余声晚，蒙蔽世人，还不知罪吗？”

饮歌想起来了，当年仙魔大战，漪华被他抓去当人质。仙界胜利后，有一个不知好歹的地仙瞧上了他怀里的人，他大怒，蓝田剑扔过去，将那个地仙戳了个魂飞魄散。

后来他怎么都查不到那名地仙的宗籍，更无人提起此事，原来父帝替他悄悄善后了。

没想到，这个报应还是落到了九重天。

天帝甩了甩两只宽大的袖子，掐了掐腰，即便破罐子破摔了，气势上也不愿输。“本座宽宏大量收养她，她不思感恩，是她不知好歹。天尊何必为了太子妃咄咄逼人呢？”

谁都看得出来，天尊维护漪华维护的太明显了。

不瞎的饮歌自然也能看得出来。

“漪华，你背叛我，是为了他吗？”饮歌指着天尊质问她。

“背叛？呵呵，本君从来不归属于你，何来背叛？”漪华讥笑。

“你喜欢天尊？”饮歌追问。

漪华眼神一凛，没敢瞧身边人的脸色，只好直勾勾地看着饮歌，扬声道：“与你有关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