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无止无休。

推了李家的盛情挽留,宫九回来时懒洋洋的。

他仿佛没看到凌乱不堪的书房，眼睛眨也不眨的对玉绝音说：“你今天就该和我出门散心，李家的宴会相当精彩。”

玉绝音用淡红色的眼睛轻瞟一眼宫九：“小弟和蓉蓉呢？”

宫九道：“在李家受的冲击太大,回房整理心情去了。”

虽然不清楚世家的枝枝蔓蔓,但宫九的态度已说明一切。玉绝音语气肯定地说：“李家有问题。”

宫九表情玩味：“出面的李家子除了皮囊尚有可取之处,内里一团糟粕,完全是个草包。李家许给快活王的小娘子，甚至不是旁支庶出的正经血脉。”

玉绝音慢慢道：“快活王并不是傻子，李家许嫁的女儿终归姓李。”

宫九微哂：“世家势力盘根错节,快活王的势力止步玉门关,又能知晓多少个中？今次出嫁的李家女本姓白,是李家旁支庶子继妻白氏二婚带来的孩子。白氏之女花容月貌，李氏收养本是图谋美色，只待白氏女长大，就有大人物收归后院。不想适逢与快活王结盟,李氏不得不抛出香饵,以利诱之，方才有白氏改姓，李家子送嫁。看来快活王这块肉成色不错。”

玉绝音道：“快活王身边有西方教的探子,盯上他的不止一家。”

宫九微醺地倚在椅子上：“快活王盘踞于西域诸国和中原之间，变相掌握着部分丝绸古道。西方教一向将西域当做自己的地盘，却在自己地盘上被快活王卡住喉咙。如此一来，视快活王为眼中钉肉中刺,派出干将卧底,都是寻常手段。”

“丝绸古道历经千年,同西域诸国通商的利益不可估量,陇西李氏可不会嫌钱少,盯上快活王同样不奇怪。”

“事实上，若不是从西方教处感到压力，快活王未必愿意与李氏结盟。”

玉绝音道：“两虎争食，快活王注定难逃一劫。而现在你也选择了入场，对快活王虎视眈眈的掠食者又多了一位。你怎么确定自己能从他们手中夺取最好的部分？”

宫九关注点格外不同：“你在关心我。”冷厉的面部线条变得柔和。

玉绝音沉吟道：“……我要西方教一事无成，你是不错的同盟。”

宫九表情一垮：“不是朋友。”

玉绝音淡红色的眸子漠然无情：“陆小凤是永远不会再现的奇迹。”

宫九从玉绝音的变化中窥见不妙的气息。

“奇迹”？

那么在“奇迹”出现之前，给予玉绝音绝望的是谁？

答案似乎不用问出口。

玉罗刹！

玉绝音一日之间的变化也有了缘由。

不过这种变化宫九喜闻乐见。对乐于修习自残功法的皇室中人而言，冷酷薄情才是他熟悉的本相。

宫九笑容恶劣：“你的武学境界又精进不少，看来是终于想通了。”

“嗯。”

“我想通了。”

玉绝音心平气和地说：“我要杀了玉罗刹。”

宫九傲慢自负的外壳在听到这个答案后崩裂，露出壳内黑漆漆的本质。

那是听闻人伦相残的快乐。

那是与同类相逢的疯狂喜悦。

此刻，宫九的心灵完全被涌入的癫狂充斥。

“嘿嘿嘿呵呵呵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知道！！！”

宫九俊美的脸因诡异的笑容变得扭曲：“你打算怎么做？”

玉绝音反问：“难道你肯将计划分享给我？”

宫九面如修罗，笑容森然：“有何不可？只要最后一步由我动手，过程不重要。”

玉绝音不置可否。

他的计划不需要知情者。

玉罗刹对西方教的上心程度仅次于自身武学。二十年时间，西方教从无到有，已然成长为庞然大物。

想撼动这等势力，彻底摧毁玉罗刹控制的一切，武功、势力、运气，缺一不可。

玉罗刹精通魔门移魂术法，常人与之相斗本就落在下风。加之玉绝音不想如玉罗刹所愿，拒绝执掌一方势力，也不愿入主西方教，他只能孤身一人，寻找一切可能与西方教为敌的势力，为覆灭玉罗刹的奔波四方。

阳光明媚，依山而建的别苑内秋景艳丽，微风吹过，红色的树叶晃晃悠悠从枝头飘下，落在山水之间。

起舞的美人与美景交映成辉，名为赏枫叶的露天宴会上一派旖旎风光，几乎人人都带着轻松愉快的微笑。

除了此刻坐在主位上的两位白衣青年。

几日前，李家的宴会请帖递上来时，宫九随口问玉绝音要不要去散心。他本没报什么希望，然而出乎意料的，玉绝音点头同意了。

出席宴会的一切均由宫九包办，包括两人双生子一样的衣冠饰物。

当两位白衣青年联袂而来，站在大门处迎接的李信之差点认错人，眼睛简直要夺眶而出。

这这这——

直到歌舞开始，李信之仍时不时偷偷瞄坐在上首的两人。

宫九在发呆。

美人顾盼之间流转的眼波在苍白俊美的公子身上打转，这人却像木头一样无动于衷，自顾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几番俏媚眼抛给瞎子看后，美人略微气恼，将注意力转向坐在宫九身侧同样俊美的白衣青年。

玉绝音看得很专注。

他倒是没有走神，可平静无波的眼眸在阳光下隐隐透明，比起欣赏美人歌舞，他更像是在看一件精致美丽的死物，连宴上诸人的种种龃龉也在那双冷漠的眼睛观赏范围内。

美人心下莫名一抖，脚下错了半拍。

李信之眉头一挑，挥退美人，笑道：“看来快活林的美人虽风情不错，但着实缺些规矩。可这般美人不择手段都求不得世子殿下一顾，也不知什么样的美人儿才能牵动世子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