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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落阴-今夕(1 / 2)

原来他就是那个……熬夜啊。

岑吟知道那龙王庙里有个偏殿,供奉的就是这八太子。如今来看,应该就是他了。

她仔细端详着那小龙人,忽然觉得他生得有些古怪。这少年发色雪白,皮肤也泛白,虹膜中隐藏血色。他那肌肤白得有些不正常,似乎只是薄薄一层,底下血管几乎清晰可辨。

岑吟觉得,他不算是天生丽质,而像是身上有疾一般。

八太子看她不说话,便上前一步,欲再问她是何人。但就在这时,枕寒星自水中跃起,径直来到他身后,一下子将他撞了个踉跄。

“你干什么!”八太子大怒,“我还没动手呢!你猴急什么!”

“你们六个休想动她一根指头!”枕寒星喝道。

“都说了就我一个!”

八太子怒不可遏,将血鲨刀嗡地一声竖在了地上,顿时四方震动。枕寒星一见,将手一扬,化作数道根须,只见一柄黑色的长太刀在根须中若隐若现,竟如那血鲨一般高,被他握紧,横在了面前。

正是源风烛那把佩刀,枕夜。

八太子挑起了一边的眉毛。

“好啊。”他傲慢道,“你有种就和我单挑,谁输了谁切腹谢罪。”

“何必单挑,我一个可以打你们四个。”枕寒星冷冷道。

“你这瞎了眼的人参精!我打死你!”

岑吟眼看着两个少年在那剑拔弩张,龙王爷却连毛都没出现,实在是觉得很头疼。

“罢了吧,看来今天也见不到龙王爷了。”她叹气道,“星星,别打了,我们回去。”

“站住。”八太子却将血鲨刀一挥,挡住了她的去路,“你到底是何人?为何要见龙王太爷?”

“贫道乃釉云观的女道士,岑君故。”岑吟起手道,“见龙王爷,是为打听一个人。”

“什么人?”

“蚌精……磲元重。”

“你认识磲将军?”八太子一顿,收回了血鲨刀,“你与他有何关系?”

“我不认识他。只是此人……或许与我要寻的人有些关联。若是阁下之道,还望不吝告知。”

“那你来得不巧了,磲将军不在黑河。”八太子道,“他最喜游历四方,五湖四海到处走,三五年才回来一次。我如今也有两年多没见他了。”

“真的?”岑吟微微眯起了眼睛。

“我骗你做什么,你找个人而已,我既知道,自然告知。”八太子道,“我这个人,是从来不骗女人的。”

他那声音听着,也不过就是十来岁孩子的声音。岑吟听着他那语气和音调,老觉得他有种小大人的感觉。

但想也知道,这八太子只怕比自己年纪还大,早就不是孩子了。

岑吟又仔细端详了他一会,发现他不但头发是白的,连眉毛,睫毛,也一并都是白色的。

此时已近酉时,日入,家禽归巢。日光落在那龙太子身上,片刻后,他的手忽然抖了一下。

岑吟仔细看时,发现他的皮肤竟有块出现了晒伤,开始发红。

如今是冬季了,日头并不热,如何还会晒伤他?莫非他……

“你是……白子?”

熬夜捂住了手,他躲避着日光,微微吸了口气。

“是,我是个白子。”他点头道,“不得太久日照,否则便如此了。”

白子,太秦国的西洋大夫称之为白化病。而这位南海龙王第八子,便是一条白化龙子。

他告诉岑吟说,自己畏光,不能出海太久,因而无法像其他龙子一样陪在父皇左右。见他如此,他父亲便把他送到了薛长卿这里来,一为教导训诫,二为休养生息。

寻常薛太爷在时,从不许他多出门,只把他养在龙宫里修习武艺。只是这龙族对萧无常颇有些怨气,因而他今日一时冲动,跃上了水面。

可惜的是,萧无常竟不在。

“你既畏光,还是早些回去吧。”岑吟好意劝道,“别站得太久了,小心晒伤。”

熬夜没有作声。他手上的晒伤越来越多,看得人触目惊心。

就在这时,河水中又爬上来几个虾兵蟹将,小心翼翼的,以免惊动那些赶海人。只见阿博和阿嘎夹着龟丞相,跌跌撞撞地来到岸上。旁白的小蟹兵手里拿着一把伞,一见八太子在此,急忙展开伞来盖在了他头顶。

“殿下,我们回去吧。”那小螃蟹战战兢兢道。

八太子不置可否。龟丞相却摇晃着扑过来,一下子扯住了他。

“我的小祖宗,你不能见光太久,咋个还敢上来!”他急道,“快回去!你若是给晒伤了!爷爷要把我从龟壳里□□!”

“好。”八太子甩了甩手,握紧一旁的血鲨刀,“我这就回去。”

看他答应得痛快,龟丞相才松了口气。他吩咐阿嘎上前,把五篓螃蟹交给了枕寒星。

“这是别人送我们爷爷的礼物。”龟丞相道,“听说萧公子爱吃螃蟹,尽管拿去吃吧。人间界的东西他吃不了,这水里的东西无妨。”

枕寒星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岑吟吸了口气,眼见天色渐晚,想起老庙祝的话,不欲多留,便再次起手,向他们道别。

“今日本来是欲见龙王爷的。既然不在,也不多打扰了。”她道,“给各位添麻烦了。我们这就离开。”

言毕,她招呼了枕寒星一声,两个人骑上马,带着螃蟹,还是沿着远路回去了。

龟丞相见他们走了,可算是松了口大气。他一下子坐在地上,盘算着等龙王爷回来之前赶紧修不好龙宫。

八太子却一直盯着岑吟的背影看,一种违和的深沉感出现在他那张稚气未脱的脸上。

“走吧。”他忽然道,“回去上些珍珠粉,太疼了。”

说这话时,他手上已经红了一大片。

这一会,岑吟顾不得心疼老马,一路快马加鞭,赶在酉时前回了海陵城中。

她想起那庙祝说,让她先在城中逛逛,晚些再回去。她信了那庙祝的话,却又担心萧无常如何,便先让枕寒星拎着螃蟹回去,一来看看他主子如何了,二来或许他看到螃蟹,能好不少。

虽说她是不食荤腥也不随意杀生之人,但既然那东西是妖精怪送的,大约也和寻常杀生不同的。她想着还是不多管的好。

枕寒星虽有些犹豫,但还是答应了。他拎着五篓螃蟹,朝城中的迎松客栈去了。岑吟便独自一人在城中逛着,心想着也不知自己能逛出什么人事物来。

因着是龙王爷寿诞之故,城里张灯结彩,挂满了许多花灯。岑吟一路慢慢地走着,觉得很是繁华,眼望着一盏盏灯笼亮起,一扇扇窗子开合,不知不觉,倒是看进去了。

她停下脚步,看着旁边一辆大花车由六人抬着徐徐而过。花车过处,一道火龙窜起,竟是杂耍之人在吐火,烈焰险些烧着了一只高悬的花灯。

岑吟一见,急忙后退一步,却似乎撞在了什么东西上,发出了一阵铃声。

她回头一看,居然是一只提灯,宫灯制式,支着长长的把手,循其看去,发觉另一端握在一个男人的手里。

那宫灯与别的不同,竟有六个面,皆是琉璃所制,每个面上还绘着一张图。林林总总,画的什么都有,但每一幅中似乎都有一个美男子。

岑吟看了看花灯,又看了看那提灯人,发觉不是别人,正是先前那个白衣男子。

他解开了那层层绷带,于这夜幕至时提着一盏亮着光的灯,沉默地低头站着,一动不动。

那六面宫灯内中燃着烛火,在那琉璃之后摇曳微动。岑吟看着他,想起白日他助自己穿过人群之事,便起手谢他。

“多谢阁下今日相助。”

“嗯。”

那人嗯了一声,仍是低着头,并不多言。

岑吟心说他这一字言的习惯也不知是哪里养成的,实在是怪异。但她还是冲那人点了头。

“敢问阁下叫什么名字?”她问。

那人仍然不做声,片刻后,忽然抬起头来,仍提着宫灯,却将头转向了旁边。

原来两人右侧便是一处戏台子,上面哇呀呀的,正唱着一出热闹的戏文,隐约看得出是[白逐年遇仙指路]这一出戏。

这出戏乃是出自《迷踪记》第八回。说的是白逐年跋山涉水,寻找妹妹已二十载。此时却忽然遇一老者,赐他一盏宫灯,要他循着灯火指引而行,自会找到妹妹下落。

台子上唱得热闹,台子下听得也热闹。下串的小武生连着翻了十个跟头,众人都在拍手叫好。岑吟看着也觉得有趣,见众人都取铜板朝台子上扔,便也从钱袋里取了几个,远远地丢了上去。

“你喜欢这出戏不成?”她下意识地问了一句。

“嗯。”

那人又应了一声。岑吟回头看他,发现他正仰头看着那戏台,神色十分冷寂,半侧脸上纹着的红梅花竟渐渐有些泛白。

想来那纹身会随着他情绪而渐渐转变颜色。大约,他是看到了什么触动他心事的东西。

“你姓什么?”岑吟忽然问。

“白。”那人道。

“白?”岑吟顿了一下,“这倒有些巧合……”

甚至有些诡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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