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搜索 繁体

第13章 11月15日(4)(1 / 2)

历史给我们留下了什么

第四章11月15日(4)

傅铭宇自认为他的健忘速度远远的超出他年龄的增长速度,很多重要的事情明明刚刚发生不久,甚至特意想要牢记下来,但是在他还没有来的及记牢就又都给忘记了。不过有一件事的他确认是永远都不会忘记的。哪怕只剩下一件事他也会把11月15日加藤跟他说的每一句话甚至说每一句话的表情都能清楚的回忆出来。尽管在整个的谈话过程中,傅铭宇几乎没加进一句话,起初在他没有听到加藤说出的任何话或者在他的猜测中加藤找他是有工作或者跟工程有关的事情要说时,他的心里就像平静的湖面微澜不惊。让他从没想到或者根本不可能想象到的加藤居然会跟他说出或者从来没有跟任何人说起的他的身世和经历。从他说起的身世和经历中甚至让傅铭宇认为这是一个他从没遇到过的率性正直、正义,心地善良的人。

傅铭宇跟加藤在那曲《高山流水》的古筝琴声喝下了一杯茶,茶馆的服务生就走了过来又把一杯西湖龙井给他们换上。

“把茶壶放在这里,如果我没有叫你你就不要过来。”显然加藤是不希望有任何人来打扰他的谈话的。服务生有礼貌的答应了一声就再也没露过面。

“怎么说呢,我从来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我的家世,知道我家世的人几乎少到了除了我自己再也没有人知道了。在没有遇到你之前我已经确认了这些事即使我带进坟墓了也不会说出来的,不过那样的话,我在坟墓里是永远都不会安宁的。我总觉得我在这个世上有什么比生命还重要的事没有完成。”加藤轻轻的喝了一口茶,其实他只是把茶杯端了起来用嘴轻轻的呡了一下,借此调整一下情绪,或者给大脑留下一个短暂的思考空间,尽管他已经把傅铭宇约了出来,还在犹豫到底是该不该跟他说出来,如果说出来,要怎样做个开头。

“我是我父亲最小的儿子,在他们看来他们的人生已经不可能再有舒枝展叶的时候,我的突然造访给他们带来了惊喜。不过我从来没有觉得做他最小的儿子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像这种论家常的谈话傅铭宇不感任何兴趣,因此他没有发表任何的意见,当然他也没有任何的意见可以发表,如果加藤把他约出来只是想说这些没有一点意义的话题,他开始对加藤产生的那些好感会对他的谈话而淡消了。

“那是一双充满祈盼的眼睛,同时充满了绝望、无助、忧郁和悔恨。从他的眼神里不难看出他对这个世界有多么的眷恋,如果他跟那些贪生怕死的人一样倒是不值得我去怀念。他觉得他有很多的事情应该去做,却永远做不到了,即使生命再给他跟曾经同样的时间延续下去,也一样不会实现他心中的愿望,他总是觉得自己曾经干过很多荒唐不该干的事,这些事从来没有任何一个人给过他一点衷告,因此他始终在为自己的过去无法弥补而悔恨。那是一张黑黑的脸,没有一点的血色好像血液早已在他的身体里凝固了,瘦瘦的干枯的身体艰难的支撑着一起一伏的胸脯,越是呼吸困难就越是呼吸急促。在所有人的意识里他再也说不出一句话了,因为他好久都没有说话了,其实所有人都错了,他之所以不再说话是因为他觉得没有任何话可说了,觉得说任何话都没有一点的价值和意义了。”

“西山加藤,好好的看看你的父亲吧,这将是你在这个世界上看到的最后一眼你的父亲了。以后再想见到你的父亲除非等到很多年以后咱们都在另一个世界相聚的时候了。”死亡对于我来说还是一个很陌生的概念,以至于我母亲跟我说这些话的时候我根本不懂她是在说什么。

“父亲是要出远门吗?”

“那是一定的,他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了,尽管每个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人,但凡对生存还有那么一点点的眷恋,都不愿意到那里去,但是那里却是每个人无可奈何的最终的归宿,直到今天从来没有一个人知道那里到底有多远,去往那里的人从来还没有一个回来过,更没有人知道那个世界的一点消息。”

“既是那样为什么父亲不好好的留在家里却要去那么远的地方?”

“他也跟很多人一样都是没有办法的。”

“难道只有父亲一个人去吗?我们谁都不去吗?为什么父亲不带我们一起去?”

“我们也是要去的,我们还有很多的事情都没有完成,特别是你还有很多的事情等着你去做只是父亲要先走一步了,他会在那里的等着咱们的。”

“难道父亲就没有事情可做了吗?”

“他多么希望生命能再给他一次机会,他一定会好好的活出个人样来,一定不会再犯让他一直因为悔恨和懊恼而导致老早就死去的错误。其实在我看来他是没有一点的错误,即使有错误也不是因为他个人的原因才犯下的错。”

世道然然,空悲切,大厦欲倾,非一日之积患,人人难保自危,岂能仅凭一草芥之力挽乱世于狂澜,又岂是一草芥之错而成大患,无非言过其实空有其志而罢了。

在母亲说这番话的时候,父亲跟往常一样总是露出一种可怜巴巴的神色,那种神色除了责难还有无奈。如果我当时知道那种表情意思的话那一定是对一个明明犯了重罪的人,却有人站出来为他做无罪的辩护,然而他的心里却再也承受不了对自己所犯下的罪孽逃脱的谴责。也是他实在承受不了这种谴责的折磨才老早的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如果说我那时候的心智已经略有启发,那就是很想知道他们之间或者他们共同到底犯下过什么样的错误。可惜的是我那个时候心里还没有成长到那个程度。要不也不会说出那样的既幼稚而又傻到底的话来了。

“我多么想跟父亲一起到那里去。”我注定认为父亲去的那个地方一定是个快乐无忧无虑的地方。

“傻子,你真是一个傻子,又在说傻话了。”我从小就是被家人公认的傻子,因此母亲叫我傻子并不感到有什么不自在。倒是我的父亲有了让人意想不到的反应。

“不,西山,你要你一定好好的活着,等到有一天你回到了dl,到了西山,在咱们李家祖宗的坟上一定告诉他们,我想着他们,他们的儿子李明义没有干出对不起自己良心的事来,没有干出一点有辱祖宗的事来。”让所有人感到吃惊的是并不是他说出了什么话,而是他居然还能说出话来,他已经好久没有说过话了,好像在这个世界上他再也不会留下一点的声音了。同样让所有人感到吃惊的是他最后的话是说给我的,等他说完了这些话生命的闸门随着他话音的停止也一下子给闸死了。

“难道就因为他是一个傻子吗?”我的父母一共有四个孩子,只有我是最傻的,也是最小的,显然那些自以为比我大的多的孩子为这最后的嘱托都忿忿不平。

“你们几个里只有傻子长得最像你们的父亲,也只有傻子跟你们的父亲一样学会说话,学会走路是最晚的,因此他也就顺理成章的认为他才是他的化身,甚至认为他没有做到的事傻子一定会替他完成的。”傻子这个称谓在父亲和母亲的嘴里显然成了他们对我的爱称。

傅铭宇不难知道加藤的乳名就叫傻子。

加藤说到这里的时候,古筝的琴音突然戛然而止,琴师在弹奏一个高音的时候用力稍微大了一点,琴弦一下子断掉了。琴师需要换掉琴弦,不过她再也没有刚才那样的兴致弹奏出让人动听的曲子了。即使再动听的曲子傅铭宇也不再有一点的兴致听下去了。他的全部的心思,全部的精神都集中在加藤跟他说出的他的心事来。

“父亲的话理所当然的在我的心里占据了重要的位置。”加藤接着说,“在我还不知道父亲是干什么的时候就没有父亲了,我甚至跟那些老早没有父亲的孩子一样问过母亲同样的一个问题,我还有父亲吗?为什么他还不回来?如果说我说过的最傻的一句话那一定是这一句了。”

“看来真没有说错,你真是一个傻子,世上哪个人没有父亲,即使他不在了,依然还是你的父亲。你父亲去的那个地方又岂是想回来就回来的,过去的就永远过去了。”

我心里的疑惑并没有除掉,如果说那个跟我说话的人就是我的父亲,显然跟我母亲是极大的不般配。他是那样的丑陋难看。瘦瘦的棱骨毕现,枯黄的脸色让人看上去样子有些可怕,就像被秋风摧折的麻杆,飘飘摇摇。我的母亲又是那样的貌俊可人,尽管她已经是生过四个孩子的女人,无论是容貌,形态,皮肤,都没有因为年龄,磨难使她变得太老。在我心里她依然是世上最美丽的女人。

我母亲那时候跟我说,“你父亲原不是这个样子的,是劫难和疾病把他折磨的苦了,我跟他认识的时候他可是一个见识,气质,长相不俗的年轻小子。西山两个字是你父亲给你起的,你父亲是从小在dl的西山长大的,加藤是你外公家族的姓氏。dl的西山有一个叫利民堂的中药铺,是你父亲祖上李氏家族的产业,李家世代行医,到了你父亲李明义这一代他们依然希望李氏悬壶济世的基业在他的手里好好的传承下去。你的父亲也把做一代名医当成了他一生最大的志向,他也正在为自己的志向付出极大的努力。人生到了那个年代浑身到处都鼓满了劲,总有一种不知天高地厚不服输的感觉。

对于dl的人们来说也许那是一个很平常的下午,一群小子约好了偷偷的不让家里的大人知道来到了海边比赛游泳,看看谁弄潮的本事大,谁就是真正的英雄。以往的英雄都是李明义,显然他们都很不服气。正好借着这次涨大潮的机会再好好比试比试,这可是要付出生命代价的,已经有多少不知深浅的人在这种弄潮的比赛中丧生了。不过那一天里急于丧生的并不是那些小子,而是我(我母亲说的是她自己)。

这难道就是人们所说的另一个世界吗?我确信自己来到了完全陌生的世界。眼前的一切对于我来说是完全陌生的,满屋子充塞着浓重的草药味,屋里的家具和陈设都是古铜色的。如果不是那个古铜色皮肤的小子手里端的刚刚煎好的苦药汤还在冒着白白的热气,如果不是从他的嘴里听到他说出的话,我已经误以为他是摆在这个屋子里的雕像。我还从来没看到过这么健壮的小子。他的健壮和我的虚弱行成了极大的反差。一眼看上去就知道在这个世界上他有无限的路要走下去,而我的路要走到头了。

我似乎明白了一点。

刚一上船我就开始头晕,呕吐,浑身乏力。

美子(我母亲的名字叫加藤美子),我知道你一定是装出来的,你就是不愿意跟我到中国去。不过我可告诉你,你就是死也要跟我死到中国去。

没有哪一个姑娘天生就愿意跑到外面去,更何况要去的是一个遥远的生死未卜无人预知的地方。

跟我吼叫的是我的父亲加藤霸川。

我亲爱的父亲,我多么希望你还给我一个活着的自由,我真的不是在装,实在是我的身体不适应这么长远的海上航行。反正这才刚刚离开海岸不久。你就让我回去吧。

美子,你难道不知道再跟我说什么吗?既然你天生选择了加藤的家族,那就不是为自己活着,加藤的家族是永远都要终于天皇的。不要再说傻话了,我已经说过,你就是死也要跟我死到中国去。

我们为什么非要到中国去,那里到底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战争!是战争的需要!

战争是什么?战争就是掠夺,欺压和杀戮吗?不战而争就是侵略,侵略跟势均力敌的战争是不一样的,战争是讲求道义和规则的,对手无寸铁毫无防抗能力的平民下毒手算是什么战争?

美子,我要警告你,你这样的思想对战争是最不利的,战争最忌讳的是儿女情长。战争不是一个人的事,是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的大事。战争不是圣诞老人的礼物,不是你想要就要想不要就不要的。

难道战争就不讲一点的人情和道义吗?

美子,不要再说了,你的想法会害了你的。到了那里你就知道了,那可是一个到处都充满宝藏的地方。

那里的宝藏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吗?

任凭我说什么都不可能阻挡一点轮船远行的速度。

我已经死了,因为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失去的知觉。

眼前的这个人到底是个男人还是女人,长长的头发脑袋后面还梳着一根辫子。如果是男人梳辫子我可从来都没看到过,如果是女人亮汪汪的眼睛,古铜色皮肤,粗壮的身段又分明是个小子。

我这是在哪里?难道我没有死吗?我给他带来的惊讶远远超出了他给我带来的惊讶。他没有想到的我一开口居然说出的也是中国话。其实在这以前我一直在学中文,在学说中国话。他的惊讶也原不是从我身上引起的,其实他已经从声称我父亲的嘴里听到中国话的时候就很惊讶。

小姐,你醒了,醒就没事了。你不会死的,我敢说世上最长寿的人以后见到你都会嫉妒的。

我那时候以为他说的一定是他自己,只有像他这么健壮的人才有长寿的资本。事实上我的生命在我离开本土港的时候就已经慢慢地死去了,等我再一次醒过来的时候就再也不是以前的我了。尽管以前的我心里并没有邪恶,从那时起更是对邪恶如仇恨般的对立起来,一切都源自善良。是善良的dl人再一次把我救活过来,是他们的善良教化了我,禽兽尚能通于情理,亦何于人。

小姐,你真的没事了,我敢保证再有几副汤药你一定会好得跟以前什么都没有过的时候一样。如果说前一句话是说给我听的,那么接下来的这句话一定说给他自己听的,我真不知道自己这是在做一件好事还是坏事?”

你一定听出来了,那个小子就是我的父亲,李明义。那个小姐就是我的母亲,加藤美子。加藤说到这的时候稍稍停了一下,好像付出了很大的勇气一口把茶盅喝干了。傅铭宇拿起服务生留下的茶壶及时给他倒上了。加藤这一次很郑重的看了看傅铭宇,尽管嘴里没说话眼睛里的表情似乎在说我没有找错人,又接着说了下去。

一个人再也没有比济世于万民更使人敬重的了。我的父亲(在这里加藤称呼李明义我的父亲)从小就把这个志向深深地扎到骨子里去了,这绝不是空穴来风的凭空想象,除了他有先天的资本,祖上好几代人在dl的西山经营着利民堂,也有人叫济民堂和济世堂的,总之可以肯定的是只要人们还在爱惜自己的生命,就没有不关注自己的身体是不是活得舒服,因此对于医官的敬重跟对自己生命的敬重几乎伯仲不分。想做一代名医的李明义除了有祖上开创的基业,还有他天生对医学热爱的禀负和灵智。

这个在海边长大的小子对自己人生的未来就像他勇于弄潮的性格一样,海浪涌起的时候他也跟着涌起,海浪沉浮的时候他也跟着沉浮,只要大海没有那个本事把他的生命给夺去,他就有本事去征服大海。他也笃定了自己的命运志向,只要他的生命还在好好的活着那他想做一代名医的信念就不会改变。他自认为自己为人生找到了最好的归宿,也自认为这样的归宿是任何力量都是不可阻挡的。

他从来都不会想到从小酷爱的大海能给他带来厄运,在跟他年龄相当的小子里他是一个弄潮的高手,年轻人好胜的心里哪里容得下他这个弄潮英雄的称号,已经有很多人提出在大海涨大潮的时候要去比试比试。

他自信一定让这些小子对他心服口服,还没有一个人比他在大海里游得更远,在海里潜的时间更长深度更深的本事。原因是没有一个人比他更爱大海,他相信大海赋予他无边的财富,那就是意志。

热门小说推荐

点击榜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