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微雨，凉。

顾念之在随身的那个小箱子里找到了好几卷美金，几十张几十张的卷在一起，摆放的整整齐齐，面值虽然不大，但如此堆叠在一起，数量也不少。

周恪离老宅没有车，只有一个黄包车的伙夫，还是另从车行聘来的。顾念之担心周恪离的病情，又怕他的身子骨经不起车马劳顿，直接租一辆开到平城就成了不二之选。她绕着长街游走了三圈，终于在差不多离周家三里的位置找到了租车铺。

美金这会儿很值钱，三元就足够支付车费，还附带了一个体格健壮的司机。等她兜兜转转的回去找到周恪离，已经过去了约莫一个小时。这位小少爷撑着桐纸伞，立在金色的街道上，背脊瘦削又挺拔，冷雨卷着银杏叶，窸窸窣窣的，他特意修短了头发，额发柔柔的覆住额角，更显得干净清爽，顾念之咬了咬舌头。

真好看。

如松如柏，不染尘埃。

松柏似的少年抖落了伞上的积雨，顾念之推开车门，接过他的伞，二人的指尖触之即分，都是冰凉的，一时间竟分不出你我。

周恪离咳了几声，坐进了车。

今日的他实在是好看，贴脖的毛领绒绒的，看着很是暖和；冷的时候他身体总是再差些，病气就更重，眼尾便又泛红了，眸子里似是蒙了一层水汽，有几分颓唐又脆弱的美，惊心动魄，像是一片透白的瓷，又像是一杯将要融化的冰。

这下，小公子就真真实实是个玉雕的人儿了。

顾念之瞧了几眼，收回目光，把自己的小箱子丢上了前座，便施施然的坐到了周恪离身边。昙花的香气轻又薄，那司机回头看了他们几眼：“哟，少爷少夫人，这是要去平城瞧病啊？”

“是，”顾念之施施然坐回了车内，掏出帕子，拭去了周恪离毛领上的水珠：“最近战乱频仍，附近的医馆都关了，夫君的身子骨素来弱，有些撑不住了。”

她的语气哀婉又明媚，全然是个担忧丈夫的妻子，雍容又冷艳的姿态，周恪离静静的瞥了她一眼，闭目养神，也没反驳。

车子行进一半，那司机又偷偷瞄了几眼，又问：“二位是第一次上平城啊？”

顾念之随意的点点头，把卷发拨向右侧的肩膀，把周恪离的头按到了自己的肩膀上，又拿了个软垫垫高自己，好让他舒服些：“睡，别靠着玻璃，冷。”

周恪离的呼吸很轻，面色也更苍白了，他似是疲惫至极，脆弱的身体难以为继，便就着这个姿势昏昏沉沉半梦半醒的闭上眼，不一会儿，微凉的额发扫过顾念之的脖颈，轻和的呼吸平缓起来。

居然真的睡着了。

顾念之减缓了动作幅度，又拿出那双黑色的小鹿皮手套，安安静静的剥晾晒好的杏果。车的速度愈来愈慢，颠簸也少了许多，阴影渐密，车子艰难的向上攀爬，行驶到了一处茂密的丛林中，顾念之停下手中的动作，对上了司机探究的目光。

她腕上满翠的镯子，纵然在昏暗的雨幕天色里，也依旧润泽饱满，煜煜生光。

顾念之再没有反应过来，就真的是傻白甜了。

壮汉司机，行至荒郊野外，二位乘客看着都弱不禁风，‘夫人’又穿的这么明晃晃的暴发户，如此乱世，真的很招人眼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