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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治生活与王家三阿嫂(2 / 2)

保守党的统一联合会,为这次保护税的问题,出了一本小册子,叫做《隔着一垛围墙》(overthegardenwall),里面是两位女太太的谈话,假定说王家三阿嫂与李家四大妈,三阿嫂是保守党。她把为什么要保护贸易的道理讲给四大妈听,末了四大妈居然听懂了。那位滑稽的密尔商先生就借用这个题目,做了一篇短文,登在十二月一日的《伦敦国民报》——thenationandtheathenaeu—里,挖苦保守党这种宣传方法,下面是翻译。

她们是紧邻;因为他们后园的墙头很低,她们常常可以隔园墙谈天。你们也许不明白她们在这样的冷天,在园里有什么事情干,但是你不要忙,他们在园里是有道理的。这分明是礼拜一,那天李家四大妈刚正洗完了衣服,在园里挂上晒绳去。王家三阿太,我猜起来,也在园里把要洗的衣服包好了,预备送到洗衣作坊里去了。三阿太分明是家境好些的。我猜想她家里是有女佣人的,所以她会有工夫去到联合会专为妇女们的演讲会去到会,然后回家来再把听来的新闻隔着园墙讲给四大妈听,四大妈自己看家,没有工夫到会。太冷天站在园里当然是不会暖和的,并且还要解释这样回答那样,隔壁那位太太正在忙着洗衣服,她自己头颈上围着她的海獭皮围巾;但是我想象三阿太站在那里,一定不时的哈气着她冻冷的手指,并且心里还在抱怨四大妈的家境太低;或是她自己的太高,否则,她们倒可以舒舒服服,坐在这家或是那家的灶间里讲话,省得在露天冒风着冷,但是这可不成功。上帝保佑统一党,让邻居保留她名分的地位。李家四大妈有一个可笑的主意(我不知道她哪里来的,因为她从不出门),她以为在这个国度里,要是实行了保护政策,各样东西一定要贵,我料想假如三阿太有这样勇气,老实对她说不是的,保护税倒反而可以使东西着实便宜,那时四大妈一定一面从她口里取出一只木钉,把她男人的衬裤别在绳子上,一面回答三阿太说“噢那就好了”,下回她要去投票,她准投统一党了;a样国家就有救了。但是在这样的天气站在园子里,不由得三阿或是任何人挫气。三阿太哈着她的手指,她决意不冒险。她情愿把开会的情形从头至尾讲一个清楚。东西是不会得认真的便宜多少,但是——呒,你听了就明白了。

我恐怕她过于自信了。

所以三阿太就开头讲,她说外国来的工人,比我们自己的便宜,因为工会(“可不是!”她急急的接着说)一定要求公平的工资,短少的工作时间,以及工厂里的种种设备——她忽然不说下去了,心里在迟疑不知道说对了没有。四大妈转过身子去,这一会儿她像是要开口问什么蠢话似的;可是并不。她转过身去,也就把她小儿子亨利的衬裤,从衣篮里拿了出来。一面王三阿太立定主意把在保护政策的国家的工资、工时、工厂设备等等暂时放开不提,她单是说国家是要采用了保护政策,她们的出货一定便宜得多。结果怎么样呢。“你同我以及所有做工的妇人临到买东西的时候,就拣顶便宜的买,再也不想想——意思说是买外国货。”“不一定不想,”四大妈确定地说。三阿太老实说她的小册子上是什么说。照书上写着,四大妈在这里是不应得插嘴的。这一路的解说都是不容易的。总选举要是在夏天多好!在这样大冷天叫谁用心去?这段话也不容易讲不是?但是她最末了的那句话,至少是没有错儿;这不是在小册子上明明的印着:“你与我以及所有做工的妇人都拣到最便宜的东西买再也不想想。”再也不想想,真是的!—个做工妇人临到买东西不想想,还叫她想什么去?

那是闲话,再来正经,四大妈还不明白大家要是尽买便宜的外国货,结果便怎么样。她要是真不明白,让她别害怕,老实的说就是。三阿太是妇女工会里的会员,她最愿意讲解给她听。

四大妈懂得,结果货物的价钱愈落愈低。

三阿太又着急的翻开了那本小册子来对,但是这一次四大妈的答话没有错。现在来打她一下。

“不,四大妈,平常人的想法就错在这儿。市上要是只有便宜的外国货,我们就没有得钱去买东西,因为我们的丈夫就要没有事情做,攒不了钱了。”四大妈是打倒了。不,她并不是,她亮着嗓音说她的丈夫a是有事情做并没有失业。这女人多麻!她的男人是怎么回事?小册子里并没有提起他。三阿太只当做没有听见男人不男人,只当她说(她应该那么说要是她知道小册子上是这样的派定她),“你倒讲一讲里面的道理给我听听,”三阿太抽了一口长气,讲给她听了。“要是我们都买外国货,那就没有人去买英国本国工人做的东西了;既然没有人买,也就没有人做了,这不是工作少了,我们自己大部分的工人就没有事情做了;这不是我们花了钱让德国、法国、美国的工人吃得饱饱赚得满满的,我们自己人倒是失了业,挨饿,可不是!这你没有法子反驳了不是?”

这是不一定。四大妈转过身来说,“你说什么,我的乖?”这一来三阿太可是真不愿意了。她说“噢嘿!”这不是小册子上规定的,但方才不多一忽儿四大妈曾经叹了一声完完全全的“哼呼!”三阿太心里想(我想她想得对的)在这种情形之下,她也应分来一个“噢嘿!”

你说什么来了?乖呀?这风吹过衣服来把我的头都蒙住了。我像是听你说什么做工。你也说天冷,是不是你哪?天这么冷,你又没有事做,何必跑到园里来冒凉呢。”三阿太顿他的脚。

“有的是。我应该跑出来,把统一党的保护政策的道理讲给你听。”我说“只要你耐心的听一忽儿,我就简简单单的把这件事讲给你听。”可是你又不耐心听,你应该是这么说的:——‘可不是,三阿太!够明白了。你这么一讲,我全懂得了。”可是你又没有那么说!你倒反而尽在叫着我乖呀,乖呀。我也说,“所以顶好是去做一个统一党联合会的女会员,去到她们的会里,你瞧!什么事你都明白得了。在那儿!我自己就亏到了会才明白。我全懂得怎么样!我们要是一加关税,外国货就不容易进来,我们自己的劳工就受了保护不是?”

“再说他们要是进来,就替我们完税,我们还得让自己属地澳大利亚洲的进口货不出钱,省得自己抢自己的市场;还有什么“报复主义”,这就是说外国货收税,保护了自己的工人,替我们完了税,奖励了帝国的商业,这就可以利用来威吓外国。我全懂得,顶明白——可是你现在只叫着我乖呀,乖呀,一面我冷得冻冰,我本没有人家那么强壮,我想这真是不公平。”她眼泪都出来了。“得了,得了,我的乖!”四a妈说。“你快进屋子去,好好的喝一杯热茶……喔,我说我就有句话要问你。”

“不要太难了;”三阿太哽咽着说。“别急,乖呀,我就不懂得为什么他们叫做统一党员?三阿太赶紧跑回她的灶间去了。

王家三阿太是已经逃回她的暖和的灶间去了;李家四太妈也许还在园里收拾她的衣服,始终没有想通什么叫做统一党,也没有想清楚保护究竟是便宜还是吃亏,也没有明白这么大冷天隔壁三阿太又不晒衣服,冒着风站在园里为的是什么事……这都是不相干的,我们可以不管。这篇短文,是一篇绝妙的嘲讽文章,刻薄尽致,诙谐亦尽致,他在一二千个字里面,把英国中下级妇女初次参与政治的头脑与心理以及她们实际的生活,整个儿极活现的写了出来。王家三阿太分明比她的邻居高明得多,她很争气,很想替统一党(她的党)尽力,凭着一本小册子的法宝,想说服她的比邻,替统一党多挣几张票。但是这些政治经济政策以及政党张罗的玩意儿,三阿太究竟懂得不懂得,她自己都不敢过分的相信——所以结果她只得逃回去烤火!

这种情形是实在有的。我们尽管可怜三阿太的劳而无功,尽管笑话四大妈的冥顽不灵,但如果政治的中国能够进化到量米烧饭的平民都有一天感觉到政治与自身的关系,也会仰起头来,像四大妈一样,问一问究竟统一党联合会是什么意思——我想那时我们的政治家与教育家(果真要是他们的功劳)就不妨着实挺一挺眉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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