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惠直直盯着并拢的双腿,神经和肌肉一样紧绷。
只有彼此若无其事,下次见面时才能打招呼。要么现在听而不闻,要么以后都视而不见,残酷的选择题摆在面前,只能二选其一。
他和她都默契地选择了前者,其实已然道明了心中的不舍。
…
如果这一刻意识到就好了。可是,再聪明的人也会当局者迷。
铁路边响起“叮叮当当”的警示声,列车缓缓进站,带起一阵冲荡的冷风。
三年的青春,三年的时间就如同眼前这一阵呼啸的风,卷起了回忆,又迅速一带而过。
百惠匆匆起身,语气中带了一点劫后余生般的庆幸:“啊,去镰仓的。是我要坐的车。”
仙道跟着她站起来,一语不发地送到了月台边上。
此刻与三年前的场景一样,只是三年前是她送他离开,如今反过来。
车门开启,车内的暖气悠悠地跑出来,悄悄软化着被冻僵的少女。
“那我就先走了。”百惠站在车厢前,点了点半低着的头:“你回去也要注意安全。”
她说了一句比“再见”还没意义的话。
“好。”仙道站在黄线外,冷静地应道。他低头看了看她,又恢复了柔和的表情:“rrychrists”
百惠微微抬起脸,望着他温柔的微笑,下意识地回了一句:
“rrychrists”
…
年老的列车门慢慢合上,一切到此结束。
百惠转过身,背靠在栏杆上。对面的海景一片幽深,什么也看不清楚。
很快,广播提示电车即将到达下一站,七里滨站。
百惠听着广播,垂下头望向冒着冷气的门缝。
不就是对自己自首吗?
不就是承认喜欢仙道彰吗?
…
哪里难了。
七里滨不是目的地,百惠还有一站路。但车门甫一打开,她便义无反顾地冲回了夜色里。
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但是望着漆黑的海景,脑中马上就能想到很多片段。
那些数不尽的画面……最早的久远到初次见面,最近的就发生在上一秒。
“你好。”
“我想,我好像有点动心了。”
“所以我也可以喊你的名字了?”
“我答应你。”
“我也能加入吗?百惠系。”
“欢迎回来。”
“世界上有一个三浦百惠还不够吗?”
…
“我从来不知道你是默默无闻的个性。”
…
“这个送你,别生气了。”
“怎么不一样?”
“我会赢的。”
“没有规定我不能还手吧。”
…
“不用怀疑自己,你就是我遇到的最好的经理。”
“就是今天了吗?”
…
“晚上好。”
“嗯,辛苦你了。”
…
“rrychrists”
…
三年以来发生的瞬间在脑海中疯狂回闪,每一幕每一个音节,他说每一句话时的每一个表情……都很历历在目。
一见钟情吗?怎么可能呢。
百惠对着自己轻笑出来。
绝不可能啊。
她出了站,一步一步朝着陵南的方向往回走,然后越走越快,走了几十米便沿着海边跑了起来。
刺骨的冷风划破裸露的皮肤,僵化的四肢却不知在什么时候恢复了灵活。她在今晚第二次庆幸自己准备了轻便的平底鞋,并且越跑越快。
一站路,八百米,她很快就能跑回去。如果速度够快的话,连一首歌也听不完。
想也没想便冲动地下了车,冰冷的海浪就在左手边触手可及的地方,甚至连心里也有一股类似的力量在不断翻卷着。
可是,她的头脑仍然一阵狂热,像发高烧了一样。
…
等下见到他要说什么?百惠问向自己。
“……”不知道。
那么,要怎样解释自己去而复返?
“……”不知道。
下定决心坦白了吗?
“……”不知道。
…若是坦白的话,该如何提起?
不知道!
…
但她还是回来了。
百惠停在熟悉的平交道前,望着灯光下的月台不停地喘息。
什么也没想清楚,什么也不知道,但她还是回来了。
面朝大海的车站空空荡荡,不知道他已经走了多久,总之永远比她快一些。
…
月光依旧皎洁,陪伴着沉寂的夜。
空落落的车站似乎只为今晚而设,百惠站在无人出席的法庭前,轻喘着闭上双眼。
然后,独自听受了内心的审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