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夫人笑容慈爱：“如果我没算错的话,你今年该有十七岁了吧？你叫什么名字？”

薛宁警惕地盯着这个容貌与生母几无二致的女人。

锦瑟夫人见薛宁始终不语，只好叹了口气，转向那个有着一双乌溜溜小狐狸眼的少女,松开蛛丝将她放下来。

锦瑟夫人伸手扶了平秀一把,和声道：“秀秀，吓到你了吧。唉,这孩子上来就动手，我没办法,只好先把你们绑起来了。”

薛宁在这位看似柔弱无害的教宗夫人手底下都走不过几招，自己就更别想翻天了。

平秀向来很有眼色，面露微笑，神色如常道：“回夫人的话，我还好。”

锦瑟夫人眼底闪过一丝诧异,颇为赞赏平秀此刻的镇定。

“你们是天元道宗派来的细作？”

平秀小心观察锦瑟夫人的神色,权衡片刻，开口道：“我不是细作,他才是,我是被他骗来的。”

我是被他骗来的。

薛宁忽然转头看向平秀，白皙的耳根因为羞愧浮上一抹红霞。

锦瑟夫人又问了薛宁的名字和师承，平秀偷偷觑了眼薛宁,见他没有阻拦，便如实对答了。

她心里有点摸不准锦瑟夫人究竟想做什么，只凭直觉,忖度她应该没有什么恶意。

锦瑟夫人将薛宁吊在房梁上,自己却拉着平秀闲话家常，尽打听些薛宁在天元道宗过得如何，所修何道。

她的所作所为,就像久未谋面的长辈关切自家小辈，姿态柔和，言语可亲，让人心中不由得生出几分亲近之意。

平秀心中暗想：这锦瑟夫人好厉害，难怪能当上教宗夫人。

薛宁被锦瑟夫人晾了半日，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我娘……她到底是谁？”

锦瑟夫人笑看他：“你现在愿意和姨母说话了？”

薛宁有些难堪地别开脸。

沈绝的夫人江婉虽将薛宁养大，但江婉本身性情清冷，不苟言笑，很少对薛宁流露出这般亲昵的姿态。

因此薛宁很不习惯锦瑟夫人这样熟稔的态度，好像他们不是刚刚相认，而是他一直就养在她膝下一般。

锦瑟夫人松开蛛丝将薛宁放下，长袖往薛宁脸上一扫，摘下他的面具伪装，凝眸打量他片刻，道：“你这模样，的确有几分教宗年轻时的神采。”

薛宁闻言心头震动，平秀亦是大吃一惊。

平秀吭吭哧哧道：“夫人，您是说，是说……”

薛宁冷声道：“什么意思？”

锦瑟夫人怜悯地将薛宁望着。

“如果我没猜错，你应该和蛛三郎一样，有两种妖身形态——黑寡妇和黑天犬吧？”

薛宁双唇抿成一条直线，无声默认了。

“你娘从未与你说过她的事情吧？”锦瑟夫人斟酌道，“你娘待你好吗？”

薛宁额角抽动，脸色慢慢变得惨白，显然想起什么不太好的回忆。

锦瑟夫人忽然抬起手，竖在薛宁眼前轻轻晃了两下，发现薛宁眼珠一动不动，惊讶地用团扇掩唇，侧目看向平秀，眼神中含着询问之意。

平秀有些尴尬地说道：“唔……没错，他的眼睛瞧不见。”

锦瑟夫人怜惜地问道：“是从小便瞧不见吗？”

这个问题平秀便无法解答了。但她忽然想起薛宁既然还记得小时候母亲的容貌，想必在凡界那段时日，他的眼睛应当还是正常的。

锦瑟夫人心思敏慧，擅长揣度人心，她见薛宁这番模样，多少猜得到这孩子小时候的日子必然不好过。

是啊，又怎么可能好过呢。

毕竟姐姐性格刚强，爱之欲其生，恨之欲其死。这个孩子的出生，对她而言完全是无能为力的灾难。

良久，薛宁开口打破沉默：“我想知道……她的事情。”

锦瑟夫人苦涩地笑道：“好。”

华年和锦瑟两姐妹出生于黑寡妇一族，虽是双胞胎，个性和妖力却天差地别。

华年天赋高，个性要强，从小到大一直都是保护者的角色。

锦瑟妖力低微，性格软弱怕事，在血月教中常常受到同龄女妖的欺负，每每都是姐姐华年出头帮她打回去。

那一年，华年已是金丹修为，带刚刚筑基的妹妹前往中界历练。

她们在中界寻到一处飞升大能隐居过的洞府。

这位大能擅长炼器，传说他飞升前炼制了一样非常厉害的仙器，名为噬魂镜。

任你修为多高，只要三魂六魄被摄入噬魂镜中，也只有一个魂飞魄散的下场。

养大姐妹二人的姥姥是被真武观观主所击杀。

其时真武观观主已是化神期修为，姐妹二人一直想为姥姥报仇，奈何修为低微，只能寄希望寻到厉害的仙器，好为姥姥报仇雪恨。

寻觅探宝的旅途很顺利，姐妹二人成功躲过中界仙门巡逻耳目，从那位大能的洞府中盗得噬魂镜。

谁料天有不测风云，二人刚出洞府，就有一道紫雷当头劈下，一个清秀俊朗的少年轻扬拂尘，严声喝道：“妖孽，留下仙器！”

华年挺身挡下紫雷，重伤吐血。

临危之际，她把噬魂镜塞入妹妹锦瑟怀中，将妹妹推入早先预备下的传送法阵，喷出一口舌尖血，启动法阵，瞬间将锦瑟传送到半步仙关。

锦瑟被传送法阵送走之前，只听到姐姐华年对她嘶喊道：“带着仙器快逃，逃得越远越好。不要想着为她报仇，要活下去，好好修炼，等你强大到再也不用惧怕任何人，你再出来。”

“记住姐姐的话，不要让任何人发现你身怀仙器！”

华年就这么被那个仙门少年捉走了。

两年后，华年从真武观逃回来，锦瑟才知道当年捉走姐姐的少年竟是她们的大仇人，真武观观主座下首徒——韩执明。

韩执明天资纵横，不过弱冠之龄，已是金丹后期修为。从幼年起，他便终日待在真武观中修行，日复一日地为每年的十宗大比做准备。

韩执明遇上华年那次，是他第一次正式下山历练。

韩执明虽捉住了华年，却叫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送走了妹妹和仙器。他年少气盛，执意要逼华年吐出妹妹和仙器的下落，却因江湖经验不及华年老成，屡屡被华年以弱胜强，反遭戏弄。

韩执明恼羞成怒，一怒之下将华年带回真武观，契为妖仆，终日驱使她研墨倒茶，故意将她当成贴身婢女使唤。

华年看出韩执明对她怀有别样情愫，干脆将计就计，使出百般手段勾得韩执明动心。

第二年，真武观观主老来得子，韩执明带着妖仆婢女华年前往师父住处参加小师弟的百日宴，向师父贺喜。

华年在宴席上趁机刺杀真武观观主，只可惜对方修为太高，她才刚刚动手，就被发现。

真武观观主要大徒弟当场格杀华年，韩执明却不忍动手，反而解开华年的御妖契，故意装作失手放她逃出真武观。

华年一路逃回血月教总坛，寻到妹妹藏身的洞府，养了足足三个月，才养好当初被真武观观主一掌拍飞的伤势。

其时血月教正在各族中甄选妖力、修为上佳的成年女子，被选中的女子，将成为教宗的小夫人，为教宗诞育子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