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北浔回天临宫，叶公公在后面跟着，他走到莲池竹桥上止步，吩咐道：“先退下吧，遇见东黎不用来报，直接拦下。”

“遵命。”叶公公领命，拱手弓身朝后退，忽然撞到了什么，回头，身后站的赫然是顾东黎，他一惊，“王爷，您……”

顾东黎的目光如灼人烈火，死死盯着临王，叶公公被他吓到了，摊着双手，目光急切的在临王和东王身上徘徊，不知该如何是好。

顾北浔温和道：“叶公公，先退下吧。”

“遵命。”叶公公如释重负，迈着标志性的小碎步跑开。

天临宫外的竹桥是个巨大的“弓字型”，从天临宫通往御花园，出去向左是朝堂，向右是众宫殿。

偌大的莲池之上四下无人，空气中飘着清甜淡雅的香味，阳光和煦，照的人很舒服，顾北浔垂眸看着莲池，隐约看到了个光着脚丫在莲池里戏水的小姑娘。

他嘴角上扬，轻轻笑着。

“兄长为何要避战？仅是因为刚才说的那些理由？战争如何能做到不牺牲，就是当年你带兵西征、南下，也是踩着尸体浴着鲜血杀过去的，为平国乱，难免会有牺牲！”

顾北浔侧目看他，面色沉吟，没什么情绪，只问：“安定日子过够了？”

顾东黎如蓄势待发的小火山，终是被顾北浔毫无危机感的态度点着了，气的跳脚，“他都挑衅到了永生殿，刀架到你脖子上了！你说那是小打小闹，有这样的小打小闹吗？越秦是在逼你先动手你看不出来？你躲着有用吗，逼不动你他迟早要动手，到时候他杀过来也是先登南洲县，你能保南洲县民一时安定，能保的住一辈子吗？你要把主动权让给越秦，见到血了才愿意还手？”

顾北浔双手背到身后，面对顾东黎的一通嘶吼仍然不急，“他若是敢来，我自然不怕战。”

顾东黎道：“早晚的事，拖着有意思吗？越秦为什么要挑衅你你不知道吗？他有仇我们也有！你是不是安定太久连仗都不敢打了，一国之主的位置很诱人吗，兄长连不共戴天之仇都忘了？”

顾东黎眼底积着眼泪，他狠狠抹了一把，透出一股大悲之情，“西渐如果还在，如今已经到了娶妻生子的年龄。明日又是清明，越秦故意在伤疤上撒盐，兄长能忍，我绝不能！”

说完他转身离开，竹桥之上，仅留顾北浔一人。

顾西渐是他们三人的弟弟。

十年前，顾北浔刚平西北三部，正是一腔热血年少轻狂之时，南洋国先王越砚山杀顾西渐的消息一传来，在南洲县和南洋军周旋的顾东黎当场吐血高烧昏迷八天，待他从西北赶回去，南洲县已失守，他亲自领军平乱，大破南洋军，收回南洲县。

而后，顾东黎大病一场，国内百废待兴，他忍气吞声，养兵蓄锐三年，精心布局。第三年中元节他亲率精兵百万直入南洋皇宫，生擒一宫官逼问顾西渐尸体下落，却得知他是受烈火刑，被皇族亲贵当成一场行刑观礼看着笑话活活烧死的，连灰都不剩。

顾北浔发了疯，手刃越砚山，血洗南洋皇宫，墨渊阁外天池水流全被染成血红，流了半月，支流所到之处全是皇族人的血，腥味漫天。

顾北浔嗜血暴君的称号由此而来。

当朝南洋王越秦和他的妹妹越织，是当时唯一活下来的两人。

越秦若是和他当年一样，为报仇而布局，五年已过，若是进犯，怕是会更加可怕。

顾北浔一想到当年从南洋王寝殿墨渊阁杀出来时满身腥到令人作呕的血时，至今仍会不适。

他有点呼吸困难，扶着桥边的石柱，闭目重重喘了几口气。

——

苏相府三生阁。

“小姐您怎么下床了！林大夫说了您还不能走动，会影响恢复的！”

吴玥一进门，看到本该在床上老老实实躺着的小姐在屋内蹦蹦跳跳，被吓了一跳，手上端着的盆也砸到地上，热水撒了一地，赶忙跑进去搀苏离，把她扶回床上坐好。

“小玥，你吓了我一跳。”苏离拍了拍胸口，“我没事的，照林大夫那样说的话，我一辈子都下不了床了，哪有那么娇气。”

吴玥气鼓鼓的嘟着嘴，小嘴飞快的碎碎念，“伤筋动骨少说也得百日才好，大夫所言必然不会错的，小姐不要拿自己的腿开玩笑，过些日子还有一阵倒春寒，若是恢复不好，可是会落下寒腿的病根，切不可怠慢。”

“哎呀小玥，你念叨的我头疼。”

苏离本来就是跳脱的性子，在家里不喜欢乱跑主要是碰到姐姐们就是找欺负，所以喜欢在三生阁里睡懒觉，看书画画，但她耐心不长，隔几天就得跑出府玩玩，要是因为这腿让她三个月不能出门，可是在要她的命啊。

吴玥道：“奴婢知道明日是清明，小姐要去和安街放祈愿灯，但今年是特殊情况，吴玥可以去替小姐放，等小姐好了再亲自去就是。”

相比孟溪，吴玥时常莽撞大咧的像个孩子，但眼下小姐受伤了，她可是万万不会含糊。

苏离问道：“你这是在和我商量吗？”

吴玥果断摇头，“不是，为了小姐的安全考虑，我和孟溪姐姐是不会让你出去的。”

苏离松了口气，果然。

她气鼓鼓的躺下，将被子重重拉过来遮在脸上，不理吴玥了。

白日过去，入夜，院落的灯被熄灭之后，苏离从床上坐起，自言自语道：“明日她们估计得日夜看着我，到时候肯定溜不掉，就今晚吧，子时过了也算清明节，还能顺道去仙乐坊还裙子。”

苏离摸黑下床，把已经洗干净叠好装在包裹里的裙子背上溜出了门。

一瘸一拐，连蹦带跳走到了和安街，先路过仙乐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