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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今生今世小团圆(1 / 2)

丁岩不答,只凝视着她,他望着她,望了那样久,久到后排的小雅如坐针毡,又觉荡气回肠。然后,杨桃赧然了,问: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是怎么遇到你的。每天要和那么多人擦肩而过,每天要和那么多人打个照面,每天要和那么多人点头寒暄,每天要和那么多人对坐交谈,但偏偏是她,使他停留,不想更换。

偏偏是她呢。

缘分奇诡。杨桃说。她相信他记得两人如何初识,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是,你是谁?

七年前,他和童谣初遇,她的第一句话也是这个,缘分奇诡。可丁岩却说:不,是吊诡。顿一下,又说,杨桃,童谣没死。他们告诉我,童谣没死。

这就是他失态的原因了,杨桃松口气,一蹦三尺高,头撞到车顶上,真疼啊,但她的笑容发自真心,如假包换:太好了,丁岩!

丁岩错愕地看着她,他没想到她竟不吃醋,也不生气,只一味地为他高兴着:她在哪儿?回城后,你把我们放在路边就好了,我们打车走,你先去见她!

她比他可高兴多了,丁岩断断续续地问:你你,为什么和我想的不一样?

她应该有什么反应呢?大喝一声:丁岩!你想干什么?或者是,丁岩,有她没我,有我没她,你自己选!不,那不是她,她听到消息了高兴得直搓手,眼中澄明,是真心诚意为他高兴的样子,倒叫丁岩无言了。

杨桃待他好,他有数,但她竟也像当年的童谣,跟他荣辱与共,却是让他心惊的。他抚了抚她的黑发,悄声说:我必不负你。

杨桃摇着头,却摇出了泪雨纷飞,她自己都不明白为何会哭,心头明明不感觉疼啊,她把手覆上他的手,镇定地说:别承诺了,丁岩。我希望你幸福,就算我不能成为你的幸福,不能与你一起幸福。

小雅虽然不大清楚前因后果,此情此景也叫她难过了,她看看他,又看看她,不明白怎么好端端的局面,就被一通电话给摧毁了。杨桃回了一下头,勉力冲她一笑:我没事丁岩,开车吧。

一路无话,丁岩将她们送到了电玩城,注视着她的眼睛:这件事情,我会去打听清楚。

去吧。

杨桃,对不起。

别说对不起,你不欠我什么。

丁岩走后,小雅连猜带估地也能拼凑出个大概:童谣是他过世了的前女友,但他是被蒙在鼓里,她还活着?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是早年的事了,转校生丁岩和童谣一见如故,上学第一天,他就以个子太高会挡住同学视线为由,申请到最后一排坐。呵呵,当然了,最后一排是童谣,她性子野,老坐不住,动不动就从后门溜出去玩。由于她父母每年都向学校捐款用于校舍建设以及高额奖学金,老师们都对她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学校嘛,也有学校的势利。

丁岩和童谣志趣相投,每每分享着小说和画册,还迷上跳棋。童谣智商很高,丁岩又会玩,次次都杀得难舍难分,两人在课堂上也偷偷摸摸地下得不亦乐乎,有一回是地理课,班长喊起立,他们急急站起,珠子滚落一地。满堂哄笑声里,丁岩狼狈但快活地蹲下身去捡,她也弯腰去捡,在课桌下,手碰到了一起,他心一横,就抓住了。

而她没松开,她半分犹豫都没有,任他抓着。

此后再也没有松开。

直到她的死亡。

那是一场车祸,她学会了骑摩托车,一发不可收拾,瘾越来越大,连市府处的陡峭斜坡都敢尝试。他就一次次地和她去那儿玩,从坡上飞下去。她青出于蓝,渐渐地取代了他的位置,回回都要求她载他,他不愿意,但架不住她磨来磨去,就罢了。

乐极生悲,向来如此。终于在一个落了微雨的傍晚,他们出事了。她又一次载着他从斜坡飞下去,来一个大撒把,风在耳畔尽情呼啸,她说这就是极乐的感受。往常他们老这样都没事,可偏是那一天,就出了意外了。

留存在丁岩视线里最后的一幕是刺骨的刹车声和惊叫,她为了躲避像是从空地冒出来的黑衣老婆婆,车把一偏,直直地连人带车飞了出去。

那之后,丁岩一直固执地认为,死神是个穿黑衣的老婆婆形象,她带走了他生命中的至爱。当他醒来,已是三天后,虚弱地睁开眼,白墙白床和垂泪的父母,他的身上插了粗粗细细的管子,还带上了呼吸机,没法说话。

见他醒了,母亲立刻捂住了嘴巴喜极而泣,他转动着眼珠,示意要说话,母亲就凑近他,他问:童谣呢?

不问倒好,一问,母亲泪如泉涌,父亲稍微镇定点,眼底闪过犹豫,告诉他:她还好,等你康复了,就带你去看她。

他松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几个小时后他再度醒来,彻底脱离了危险期,闹着要去看童谣,父母瞒不下去了,吞吞吐吐地告诉他,童谣不在了。

在最后的瞬间,童谣的头重重着地,送到医院不到半个小时就停止了呼吸。而他在后座,受到的冲力略小,捡回了一条命。

可是他宁可和她一起去啊!他接受不了事实,眼泪不断地冒出来,擦之不绝。十五岁那年,丁岩几乎流尽了一生的眼泪,起先他是想自虐自残自杀,追随她而去的,可父母看出苗头,片刻不离地守着他,连她的父母也来看过他,拉着他的手说:谣谣让你活下去,丁岩,坚强些。

但他还要什么坚强?若这世间再没有了她。

父母给了他生命,可短短的十五年以后,他就只想舍弃它,念念难忘,一心求死。这种茶饭不思的状况持续了三日,他以惊人的速度瘦了下去,父母都无可奈何,束手无策地看着他,三个人都哭了。

他清醒后的第四日,也就是童谣的头七之日,他梦见了她。梦中她仍是初见中的场景,在一地的血腥气里微微笑,对他说:别死,丁岩。

他说:你不在了,我也活不成。

她又笑:那可不成,你可别偷懒,丁岩,我和你都是家里的独生孩子,我不在了,你不替我赡养我的父母吗?

一语惊醒梦中人,他冷汗涔涔地醒来,看着几夜未合眼的父母,又想着她的父母,泪流满面地说:爸,妈,我不能死。

他活了下来,成为父母的乖顺儿子,打点事业,带他们去旅行,并且始终如一地寻找她的父母。他想告诉他们,她不在了,由我来照顾你们。可她的父母不给他这个机会,他能下地后想去找他们,却被告知,他们承受不了丧女之痛,办完童谣的葬礼,就结束了在这个城市里的一切,不知所终。

六年来,他不放弃地寻找着他们,未果。

当爱人在烈火中大去,他身心重创地躺在病床上,寸步难行。他没见着吊唁那一幕,出院后才从同学处得知,童家没邀请任何同学和师长,许是怕触景生情吧。白发人送黑发人,若再看到一室年轻的面庞,她的父母如何承受?

这几年来,丁岩回母校打听过好多次童父童母的下落,但校长只说惨剧发生后,他们一次性地给学校捐了一笔巨款即结束了资助事宜,告别了本市。他失去了线索,找不着他们,可他必须得找着呢,她说过,他得活着,安置她父母的晚年。

六年后,他终于打听到了眉目。不,不是眉目,而是确凿。同学告诉他,自己在香港出差,途径某商厦时,遇见了童谣和她的父母,这明白无误。因为他同样不能置信,上前相认,而她还记得他,她甚至说:那时候你和丁岩在篮球场上搭档,风头无两啊。

昔日的班花还活着,并美丽依然,同学激动了:我们都以为你不在了,丁岩消沉了好久,他

她浑身打了个哆嗦,震惊之色溢于言表,拉着他问:什么?他、他还活着?

她身旁的父母在同学出现时就想制止,可已然来不及,只好说:谣谣,我们骗了你,丁岩没死。

丁岩和童谣的故事听得小雅也感伤了,不过她更担心的是好友的心情:我真搞不懂你为何要大度!万一他们复合了呢!你不就得出局吗?

杨桃反问道:你以为我让他不去,他就不会想着吗?他若偷偷去见她,生气的还得是我,还不如光明磊落,想见就见。

小雅义愤填膺:我真恨他!心里有人放不下,何苦招惹你?

杨桃静默了,两人都无话。小雅陪她站了一会儿,她说:换了我,也是要去看看究竟的,他要真的把她抛在脑后了,你不觉得挺凉薄吗?

对你不公平。小雅还在生气。

杨桃投入工作中,恍然未闻,小雅有书法课要上,拍了拍她的背,先走了。

是会难过的,她才十七岁,好容易才喜欢一个人,可他却有刻骨铭心的往事。当他的至爱出现时,他得去看望,这是在情理之中,可她心里仍不好受。若是别的十七岁的姑娘,就会任性使小性子儿,会拦着他,但她何尝不明白,拦是没有用的,不如成全。

成全的后果会是他们重修旧好,而她黯然离去吧?可就算是这样,她也不能抱怨什么,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就说过,男人要走是留不住的,抱怨没用,大方点好。

可丁岩并没走成,他去公安局办了加急的港澳通行证,还得在本城逗留几天。同学把童谣的手机号告诉他了,可他不敢拨过去,六年了,想说的话太多,生生堵在嗓子眼,他不晓得说什么,算了,还是当面找她吧。能再见着已是奇迹,他不奢求太多。

他把她的名字输入到手机里,开着页面,反复地看上许多遍,迷糊中,听到电话响ashash

看了不看地接起:喂?

却是于佳佳,显是有备而来:这是我最后一次找你,请到养生馆门口来。

我和你没什么可说,不用了。

于佳佳冷笑着:如果事关杨桃呢?

丁岩一个激灵,一骨碌坐起来:杨桃?你想怎样?

你下来我就告诉你。

丁岩一边下楼一边给杨桃打电话,那边莫名其妙:我在电玩城啊,没什么,挺好的,你怎么了?

哦,没什么,做了个噩梦。丁岩收了线。既来之则安之,他倒要看看,黔驴技穷的于佳佳还能搞出什么花样来。

到了楼下,他吓了一跳,只几日不见,于佳佳像换了个人一样,皮肤蜡黄,胡乱穿件黑大衣,头发也乱蓬蓬的,很是邋遢憔悴,跟他印象中总把自己收拾得花枝招展的古筝琴师很不相同。见他来了,她走上前,但两眼明显失神,聚不了光,很恍惚:丁岩

看得出来,她是在集中全身的力量才不使自己倒下去,丁岩内心已有震荡,但面上保持着沉稳:有事吗?

没有你我活不下去啊她一下子崩溃了,捂住脸嚎啕大哭。

一直以来,她在他面前都是竭力高傲的,他没见过她失态成这个样子,一时间竟不忍心打压她,她哭得语不成句:丁丁岩,我心心里好难过。

丁岩默默地听着,他给不了任何回应,只能听着,可他破天荒地没说狠话,她又看到了希望,竟扑上来想抱住他:丁岩,丁岩,你和我在一起好吗?不然我只能去自杀了。

这算是威胁了吧?丁岩存心让她死心,话说得史无前例的决绝:我这人是油盐不进的,你不妨试试看。以死相逼是蠢行,只会使人厌恶,而我是半点不肯勉强自己的类型,我还得补觉,再见。

真正的自杀者都是高效的行动派,沉默的羔羊,默默无闻的一根绳子吊死了事,像于佳佳这种外强中干的女生才不会自杀呢。丁岩这样认为,很放心地去睡了,一个小时后,他再度被电话吵醒,那端是嘈杂的人声,还有他不算陌生的男声,只说了一句话:她跳楼了。

他知道这个她是谁。

于佳佳,这一次,你倒是言而有信,雷厉风行。赵晓松挂了电话,丁岩照拨过去:她怎样了?

赵晓松很疲惫很无力:还在抢救,304医院。

丁岩不得不赶过去,为什么呢,要这样偏执?为什么呢,看到她那样失常,竟也不知缓和?可真缓和了,将来就不会给她痛苦吗?

医院里混乱不堪,于佳佳还在急救室里,其父母和赵晓松的父母都赶到了,赵晓松拿着手机,焦灼不安地在窗前转圈,丁岩奔过去:怎么回事?

她从六楼跳下来了还好二楼家的雨棚挡了一下,但现在还生死未卜。赵晓松扶住窗棂支撑着身体,脸色灰败,双手暴起青筋。丁岩不禁脱口而出,对不起。

同为男人,他能体会到赵晓松的伤心,可赵晓松只淡漠地看他一眼:不关你的事,她就是那样的人。

他们原本是众人艳羡的情侣,只等她毕业就完婚,若他不曾在那日跟她说话,让她弹一曲《沧海一声笑》,会不会就没后来的麻烦事呢?可惜人生不能假设,不可重来,丁岩又说:对不起。

急救室仍亮着灯,赵晓松做了一个向下压的手势:不,是她的问题。她拧巴犯轴,陶醉于凄美的感受,享受并乐在其中,以受虐获得快感。这次她要是熬得过去,也不会后悔的,因为终于做了回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女主角。我了解她,不是你,也会是别人,你不要把过错往自己身上揽。对你,她潜意识里早放弃了,才不顾形象破罐子破摔,维护自己想要的感觉罢了。

他是懂得于佳佳的,由于爱她,从不想拆穿她。可她自始至终都在追求虚无缥缈的东西,她不屑被他懂得。不,她压根儿就看不到他是怎样一点一滴的付出的。丁岩震动于赵晓松的通透:我的确有问题,若处理方式好一点儿,可能

之前于佳佳再怎么折腾,他都不为所动,但赵晓松一席话却让他愧疚了,这个男人是这么好的人,他为什么要使他难受?于佳佳要是没有事,赵晓松不会是今天这副心力交瘁的样子,丁岩想,他对不起的人,是赵晓松。

我们双方的父母还不知道我和她已经掰了呢。赵晓松说,若他们问起来,你就说是我的朋友。

丁岩和他握手:从今天起,已经是朋友了。

他自视很高,虽然行走在生意场习惯了吹捧逢迎,但值得他敬佩的人不多,然而赵晓松算一个。别看他是个文弱书生的样子,可他活得比谁都明白,令他想要结交。赵晓松看出来他的意图,强颜一笑:好。

男人和男人之间的友情,有时只需要一句诚恳的话,或者一杯诚恳的酒。

杨桃得知消息时,已是凌晨一点,于佳佳刚被推出急救室。命是保住了,但头部遭到重创,专家说不排除仍有生命危险,建议进一步观察。四位老人和赵晓松心惊胆战地守着,见时间已晚,赵晓松让老人们回家睡觉,但谁也不肯走,要到这种时候,他的一家之长的气度才得以发挥出作用:都听我的!今晚我守,明晚你们轮班。佳佳的身体需要钱,再怎样我们都得上班,不然守也是白守。

父母听了觉得在理,一步三回头地走了。杨桃这几日没有赵晓松的消息,正记挂着,就打了个电话过来,一听说于佳佳出事了,便也赶来了:这女人怎么这么想不开?

丁岩第二日上午的飞机去深圳,再从深圳出关去香港,他人刚走,杨桃没赶上,听赵晓松说连他都来了:这人,惹一身的情债,可耻!

赵晓松摇摇头,把手搁在于佳佳的手上,病床上,一张昏迷中的面容,是他从小就看熟的。她总是生气勃勃的,他没见过她这么奄奄一息的样子,悲从中来:是她自己太任性,怨不得别人。

她是有公主病。杨桃问,你打算怎么办?

你是说等她醒来?赵晓松理所当然地说,我照顾她,就这样。

杨桃难过了:都这样了,你还

赵晓松叹口气:你到了我这样的境地就会懂,人是要有责任感的。

不,我觉得你是愚忠!

那就是愚忠吧,我把大半生都交付给她了,她长进我的身体里了,我不能习惯别人,也消受不起了。赵晓松闭上了疲倦的眼睛。

杨桃给他倒了杯水,走了。赵晓松是个学者,她不难想象他在工作中的样子,该是多么严谨工整,可她认识他的时候,他就是个失心疯。多聪明的人啊,却只晓得笨笨地对于佳佳好,她还偏不珍惜不领情,一想到这点,杨桃的眼泪就拼命往下掉,他让她看着太难受了,她连一分钟都待不下去了。

转天是小雅负责值日,杨桃情绪坏,就向电玩城请假陪小雅做卫生,忍不住讲起于佳佳的事:赵蜀黍的脑壳进水了,我真恨他!

小雅说:感情的事是最没办法吧,不然为什么都说宝塔镇河妖?

什么?杨桃没听懂。

小雅又说:自古淑女爱强盗,君子当然是妖女收拾啊。

杨桃笑了:废话真多,你说互补不就得了?不过我和丁岩也好,童谣和丁岩也好,却是负负得正。

能找到同类才是最大的幸运。小雅把抹布扔进小捅里搓着,杨桃爬到窗上去擦最上面一层,在漫天的灰尘中,有人一身臭汗地向这边跑来。

跑到跟前才停住了脚步。

是邻班的体育委员,应班里那帮调皮鬼的要求,充当跑腿的,回教室来拿篮球。呛得人直咳嗽的窗前,他一眼就看到那少女了,穿绿色的大衣,拎着嫩黄色的小桶,正笑吟吟地扬起手浇水,水光四溅,好似一道小彩虹。

从此少年明白了心动的来源,无论其时场景或混乱或安详。他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突然拔腿就跑,像一只惊慌失措的猎物。

灰尘乌泱泱里,那女生清澈洁净,声音如银铃。他不能忘却,得想办法去打听到她的姓名。

而这边厢是杨桃幸灾乐祸的打趣:桃花爆棚的姑娘,有人看上你啦!

小雅可不觉得:没,走错门了吧?我都不认得他。

初见最是微妙,杨桃自诩过来人:你很快就会认得他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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