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搜索 繁体

山上有个小狐妖(1 / 2)

山上有个小狐妖

1

陈礼兵抽出剑,长吸口气,眯眼瞧向对面的马队。

这是他第一次持剑对人,心里没底得很。哪怕陈礼兵万般不愿,腹中饥饿感却仍不给他任何选择的机会。

世道不平,附近山头的土匪越来越多。陈礼兵本出生于富商家庭,不至于沦落至此,奈何父亲为人耿直,得罪了掖延城的都尉。于一派修行剑术的幼童陈礼兵回到家时,父亲已被发配充军,与那北方的羌人作战。

作为读书人的陈父,哪儿懂什么打仗,第一次上战场便再没能回来。陈母哭瞎了眼,溘然长逝。父母双亡的那年,陈礼兵年仅七岁。

陈礼兵还不到懂事的年纪,伤心一段时间就记不清父母的模样了。寄宿在姑姑家的他不受待见,及弱冠就被赶出了家门。从小就吊儿郎当的陈礼兵倒也不是没幻想过建功立业、坐拥荣华富贵,可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随着羌人与朝廷的战争莫名其妙的爆发,陈礼兵连做客栈小二的机会都没了。

掖延城战役不断,来往商队却不见少,陈礼兵花尽积蓄买了本据说是江湖第一剑派流出的剑谱,仗着自己还有些天赋,一手剑倒也舞得还算凑合。

“有什么用,还不是出来做打家劫舍的勾当。”

陈礼兵暗自啐了自己一口,却仍是随着喊杀的土匪冲上前去。

能在两国之间走私押镖的马队都不是什么无名之辈,其中高手自然不在少数。此时看到气势汹汹完全没有谈判意思的贼寇,一马当先的数位镖师不但没有丝毫畏惧,反倒纷纷狞笑着将腰中长刀抽了出来。

最前的镖头将刀一翻,有光反射,陈礼兵等人顿觉眼前一花。那镖师呼和一句,一刀斩下,一颗头颅便飞上了天。

陈礼兵前襟被溅上血点,咽了口口水,只觉两股战战,两条腿软得都走不动路了。镖头面无表情地收回刀,一提缰绳,连人带马转了个弯,再次将刀抬起,双腿一夹马腹,直直冲向陈礼兵。

陈礼兵一咬牙,勉强抬起手臂,挥出了剑。

令他意外的是,那镖头雷霆万钧的一击竟没给他带来什么实际的伤害。不仅如此,陈礼兵那柔柔弱弱的拦截似乎有着莫大的威能,镖头面上惊讶的表情还没来得及露出,整个人就被打落了马,向后倒飞出去。

镖头一个翻滚堪堪站住,尽力提了提胳膊,终究没能提起,反倒吐出口鲜血。这口血一吐,镖头便彻底失了气势,瞬间萎靡下来。

所有镖师都停了动作。

紧随镖头身后的红衣镖师翻身下马,小心翼翼地将镖头护在身后,顺手将刀收回腰间,抱了抱拳,道:“阁下好功夫。”

陈礼兵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剑,脑子是蒙的。他抬起手挠了挠后脑,尴尬地笑了笑。

这动作落在红衣镖师眼中就变成了对他的不屑。可即便如此,红衣镖师也不敢多说些什么。他自幼进入镖局,一身功夫都由镖头传授,自然知道一招便能重伤自己敬之为师的镖头的人有多恐怖的实力。还没做镖师时,镖头曾是敢死营的骑兵队长,上过不知多少次战场,立下无数军功,或许自身武力不敌皇城那些嗜酒吟诗的飘逸剑客,但镖头连人带马的冲刺,恐怕对手若是没有点超凡境界,一个照面便会败下阵来。

红衣镖师再拱了拱手,咬牙道:“小子鬼谷镖局副镖头,前来此地叨扰,实在万不得已。阁下武艺高深莫测,想必富贵加身,何必未礼先兵,出手劫镖?”

“何必?”陈礼兵愣了下,有些不好意思道,“就……穷嘛……”

副镖头眼角抽了抽。

“最近,到处都不怎么太平,我也是没什么办法,才出此下策。”陈礼兵叹了口气,“我之前当小二的酒楼黄了,这不实在吃不起饭了,才让这群人强拉来了。”

说着,陈礼兵伸手指了指身边的贼寇。贼寇见陈礼兵语带埋怨,不禁吓得腿软,他们本就是不会什么功夫的普通人,被那镖头速斩一人时,就已后悔做这提着脑袋的营生,见镖头被陈礼兵打飞,更是吓得肝胆欲裂。

此时站在陈礼兵身旁,众贼寇是又爱又惧,惧的是陈礼兵之前怂里怂气,现在看来要么是扮猪吃老虎,要么是喜怒无常的精神病;爱的是尽管陈礼兵是被自己等人强行拉来的,但之前并未对他们出手,事情或许没他们想象的那么糟。

副镖头除了不信,却是只有惧了。

鬼谷镖局名字听着响亮,可在整个掖延城不说完全排不上号,也实属中下流水准。正常情况下,能被叫一句高手的人,脑子进水才会费力劫这既败坏名声又得不到什么好处的穷镖。

可只有副镖头等人才知道,镖局接的这趟镖,与以往有些不同。

托镖人托给鬼谷镖局的是趟暗镖,照理说,暗镖即便丢了也无须照价赔偿,可鬼谷镖局却丝毫不敢掉以轻心。原因无他,只因托镖人往掌柜的面前甩了二百两黄金。

二百两黄金定金,事成之后还有三百两尾款,这些钱够鬼谷镖局扩张十倍,能轻易甩出这些金子的人自然也能轻易让鬼谷镖局不复存在。

掌柜的尽管眼红,倒也没到要钱不要命的地步,尤其发现那暗镖可能是最扎手的肉镖之后,更是觉得金子烫手,当即便想拒绝。

浑身裹着黑色布条的托镖人,随意地看了掌柜的一眼。

掌柜的正好对上托镖人的目光,悚然一惊,只觉鸡皮疙瘩从脚底漫上头皮,浑身汗毛都立了起来。他无论如何也再生不出拒绝的心思,那双不带一点光泽的眸子,仿佛是困有恶鬼的深渊,要将他的灵魂吸入撕碎。

待掌柜的再清醒时,托镖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掌柜的是镖局第一高手,以他所感,光论实力,全镖局上到自己下到账房都算上,也不一定能打得过托镖人一个。也不知托镖人究竟看中鬼谷镖局哪点,非让他们赚这要拿命换的金子。

掌柜的只得硬着头皮派上镖局除了自己的所有镖师押镖。这么大阵势,威武镖都押得了,鬼谷镖局却是全程摘了马铃,偃旗息鼓,走了偷镖的路子,只求安安稳稳送镖至洛京。

鬼谷镖局人多势众,有那通晓绿林的镖头压阵,一路走得颇为轻松。即便不巧遇到如陈礼兵一行这种不懂规矩的新流匪,也能如切瓜砍菜般轻易地解决。眼看就要入关,鬼谷镖局的众人已将心放下,却没想到在阴沟里失了前蹄。

副镖头身后蒙着黑布的镖箱震了下。

这镖箱里不知究竟装了什么,说是活物,却有半月余不吃不喝,若不是活物,副镖头实在想象不出究竟是什么东西能接连不断地冲撞箱壁。

副镖头想起江湖上有关妖魔的传说,不禁打了个冷战。他冲身后的镖师打了个眼色,那镖师按照托镖人教授的方法,在镖箱上方的四个角轻轻敲了敲,箱子立刻安静了下来。

副镖头缓了缓神,重新面对陈礼兵,露出笑容,道:“我们也不是什么大镖局,阁下武功如此高强,怎会看得上我们这小家小业的穷镖?”

陈礼兵也不知如何去回话,心中暗暗叫苦。对陈礼兵而言,这一身武艺当真是来得莫名其妙,早知道自己有这么高的武功,随便找个大户人家当个护院,也肯定衣食无忧了,又何必做这劫镖的危险行当呢?将心比心,若是他站在那副镖头的角度考虑,必然也会认为自己是别有用心。

但问题是,陈礼兵真的是因为穷。

“不然你给我二十两银子吧?”陈礼兵小心翼翼道。

副镖头怔了下。

陈礼兵有些慌乱:“太……太多了吗?那十两也行?”

“五两?”

陈礼兵和副镖头大眼瞪小眼。

陈礼兵咬了咬牙:“二两,这是我的底线了!我出来打劫,在附近的客栈的吃住行,包括这一路上马的粮草钱,都是成本,你总不能让我一分钱不赚吧?贼不走空,银子再减,我要遭报应的。”

副镖头回过神来,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不可思议道:“你说真的?”

“这有什么真假,难道还要我把客栈老板寻来做证吗?”陈礼兵恼羞道。

副镖头长出口气,从怀里摸出一锭金子,疾走两步上前,塞进陈礼兵手中。

“这太多了。”陈礼兵有些发蒙。

副镖头却是抱拳,道:“后会有期。”

言罢,镖队默契地整装,仿佛之前什么都没发生一般。镖头被扶上车,副镖头也重新上马,独留在那儿发愣的陈礼兵,和一群双眼放光却唯唯诺诺不敢上前的土匪。

直到那蒙着黑布的箱子路过陈礼兵身边时,猛地一震,陈礼兵才回过神来。

“救救我,别丢下我……”

有微弱的声音自箱子发出,传入陈礼兵耳中。

那声音随着前行的镖队远去而越来越缥缈。陈礼兵下意识地看了眼手中的金子,轻声自语道:“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了吧。”

“别丢下我……爸爸。”

“什么啊,怎么随便就开始管别人叫爸爸,我有那么老吗?我离而立都还差了四年呢。你别说叫爸爸,叫爷爷也没用,这金子够我活好多年了,怎么可能不要啊。现在这世道,肯出这些钱,我就是你亲爸爸也得把你卖了。听说南边还有人易子而食,有人能花钱请镖押你,你就算幸运了……”

陈礼兵嘟囔着,想转身走掉,却怎么也挪不动步子。不知怎么,他突然就想起自己早已遗忘多年的父母了。

“与我无关,与我无关,与我无关,我都当土匪了,我又不是什么好人……”

可我也……不想当坏人啊。

“慢……慢着!”陈礼兵底气不足地喊道。

副镖头勒住了马,拉着缰绳回身,手按在了刀上。整个镖队停了下来。

“钱太多了,我不要。”陈礼兵将金子掷了回去,声音微颤道,“你们拉的什么镖?”

“抱歉。”副镖头瞳孔一缩,翻身下了马,浑身紧绷着,沉声道,“这是镖局的秘密,恕我无可奉告。”

“可那箱子里是人,我听到了,她在叫救命。”陈礼兵握紧了拳头。

副镖头拉镖许久,从未听到有人声自箱中传出,如今陈礼兵这么说,他不禁心中一惊。但心中所想是一回事,面上表达又是一回事,副镖头只是眼皮跳了跳,声音转冷,道:“这与我们无关,与前辈你也无关。收钱押镖,不问闲事,这是规矩。”

“什么狗屁规矩。”陈礼兵缓缓拔剑,“你们做镖师的,难道真就什么都运吗?那里面是个孩子,你们怎么可以把一个孩子,从她的父亲身边带走?!”

副镖头打了个手势,一瞬间,镖局所有人都拔出了刀。刀光晃花了陈礼兵的眼睛,他深吸口气,心中的胆怯突然间就消失了。

陈礼兵一甩剑,开始狂奔起来。

2

陈礼兵一边行路,一边读着剑谱,不由得有些眼花。

距离他执剑打劫已过去了五天,他至今也不知道自己的武功为何会强到那般境界,思来想去,也就只有这本买来后被所有人嘲笑的剑谱可能暗藏玄机了。

但暗藏玄机是一回事,陈礼兵能否看出来又是另一回事。几天过去,那本剑谱几乎被翻烂,陈礼兵也没从其中寻到什么自己能看懂的秘籍。陈礼兵用余光看了眼身后的小女孩,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的钱快花光了。

五天前,他放弃了黄金,选择与镖队为敌。彼时陈礼兵自认聪明,放弃硬撼镖队,避了锋芒,只是劈了箱子,抱着其中的女孩便逃——现在想来,这恐怕是最下下策。多了个拖油瓶,影响了他一切生活,还与人结了仇,鬼谷镖局不死心地穷追不舍,暂且不说,这仇甚至还不仅限于鬼谷镖局。陈礼兵不是傻子,在江湖混了这么多年,触到霉头,自然也托了些人脉去了解些情况,但一提到这单镖的具体细节,探究押镖与收镖人,他结识的那些在江湖很是有些地位的朋友无一不是缄默。陈礼兵这才知道,自己大概是惹了惹不起的事了。于是,几天时间里,陈礼兵日夜奔逃,身心俱疲。

陈礼兵仍不知道女孩的真实身份,但终究也看出来点端倪。首先,这孩子恐怕不是人,这不是骂人,而是事实。这里的人指的是人类这个种族,陈礼兵虽然没真的见过妖,但想必身后负着条毛茸茸的狐尾,即便面相是个六七岁的普通女孩,便也应该是妖了。其次,妖这东西,可能并非人们想象中那般游离于人类社会之外,起码从女孩的认知能力来看,她一定从小有人教导,并长期与人类有所交流。生活经验上,这么小的孩子自然一窍不通,但其嘴里偶尔吐出的诗文典据,却是让陈礼兵都听了发蒙。第三点则是,妖可能生来脸盲,或者生来喜欢碰瓷……

“别再叫我爸爸了。”陈礼兵头疼道,“我已经说了几百遍了,我不是你爸爸,我也不知道谁是你爸爸,我更没兴趣当你爸爸,你说你这小孩怎么就这么死心眼呢?”

小狐妖噘着嘴琢磨了一会儿,仍道:“爸爸。”

陈礼兵只觉自己气血上涌。想发脾气,却还是忍了下来。

他回过头去,面向小狐妖。小狐妖憨憨一笑,露出一口白牙,陈礼兵怔了怔,向前走的步伐不禁慢了一些。终于,小狐妖第一次站到了陈礼兵身边。

陈礼兵继续沉默着往前走,走了一会儿,他伸了小拇指出来。小狐妖见状眼睛一亮,伸手死死抓住陈礼兵的手指,甚至把他捏痛,仿佛其眨眼间就会消失。

“爸爸。”小狐妖奶声奶气道,“别不要我。”

陈礼兵身形顿了一顿。

这一路虽然没过去几天,但若说他与小狐妖没有感情,却是假的。

最初知道女孩是妖时,陈礼兵也曾想过将其抛弃。那一天,陈礼兵左绕右绕了数十里,翻过草地、穿过树林,他走了许多难行的路,最后却也没将小狐妖甩开。那孩子就一直跟着他,即便体力与陈礼兵相差很远,哪怕手臂被树枝刮破,脚底磨出了水疱,她也坚持不懈地追着自己心中的“爸爸”。

那之后,在小狐妖眼中,陈礼兵变得温柔了许多。陈礼兵会强逼着小狐妖藏起尾巴,却也允许了其紧紧跟在自己身边。陈礼兵猜测,小狐妖的家人可能就在洛京,即便不在,想打听到什么信息,洛京也是最好的去处。作为都城,那是各方来人的交会点,也是最有机会寻到线索的地方,恰巧,洛京距离二人并不远。陈礼兵自认不是好人,但多走点路,行些举手之劳,他倒也无所谓,更何况他还挺喜欢这小狐妖。他时常会想,如果自己以后有了女儿,大致也该是这个样子。

陈礼兵感受着小拇指传来的热量,缓慢又郑重道:“我不会丢下你,起码在找到你的亲生父母前,我会一直和你在一起。”

“真的?”小狐妖面露喜色。

陈礼兵笑了笑,点点头。

小狐妖还是接连不断地叫爸爸,陈礼兵却不再反驳了,他只是目光柔和,用细不可闻的声音,轻轻嗯了一声。

热门小说推荐

点击榜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