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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天音迷途(1 / 2)

江陵渡口,一人面江而立。

他就像江边的一道风景,任由江风吹拂着,身子一动不动。

他似在思过,又似在悟道。

终于,他的身子动了,缓缓转过身来,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两道人影快步而来,是刘宸和墨闲。

“让教主久等了。”刘宸抱拳一礼。

船上的白玉川已像个深闺怨妇般数落起来。

“让教主这么等着的,你刘昭凌算是第一人了。你知道教主有多忙吗?”

刘宸哂道:“你就在这干等着?也不知道给教主弹首曲子,消遣消遣。”

白玉川怔了怔,旋即失笑一声,又赶紧板起了脸。

“教主本就事务繁忙,最近的时间又都被你们占去了。你知道自己有多讨厌吗?你知道自己的罪孽有多深重吗?还不赶紧上来,我要开船了。”

“哎哟,这可是我第二次坐上白坛主亲自开的船了,荣幸之至,荣幸之至啊。白坛主这么急急忙忙地赶着回去,莫不是怕家里的姑娘跟人跑了?”

白玉川啐了一口。

“真是口没遮拦欠收拾。我们天音教眼下正有一件大事,必须尽快赶回去。”

“我这都提前来了,白坛主还这么大的意见?”

“这几天,会有贵客造访天音教,如果见不到教主,怕是会大发脾气。”

刘宸已到了岸边,主动往船上走去。

“动不动就发脾气的,算不得贵客。要是让我撞见了,什么人这么大胆,敢在祁教主面前放肆,看我不打扁他屁股才怪。”

祁开云哑然失笑:“刘昭凌啊刘昭凌,难得你祸事临头还能有这分从容淡定。听了你这一番话,我也顿时神清气爽,这一天一夜,算我没白等你。”

“能得教主一声夸赞,子倍感荣幸。”

“不过你也不要存有幻想,我依然会把你当作犯人关押起来。”

“教主不在路上给我戴上枷锁,已经是大人大量了,怎敢再有奢求?”

刘宸言罢,轻轻跳上了白玉川所在的船,墨闲跟着跳了上去,不过在动作上可就拙劣了很多,踩得船都左右晃荡起来。

白玉川瞧得眉头一皱,一脸嫌弃之色。他本来以为墨闲是来送行的。

刘宸指着墨闲,回头朝祁开云笑了笑。

“教主,今日你走了大好运,买一送一。这是我的剑童,专门给我背剑的。我们混元宗视剑如命,有剑不离人的习惯。前阵子我把剑忘在荆州,这不就出事了?”

白玉川道:“教主,这好像不合规矩。”

“准。”祁开云跳上船来。

“谢教主!”刘宸高喊一声,又朝白玉川做了个鬼脸,故意气他。

祁开云径直进了船舱。在跨入舱门时,朝刘宸招了招手。

“你在外面等我。”刘宸朝墨闲吩咐一声,走了进去。

船舱不大,里面除了一张卧榻,就剩一张茶案了。祁开云就卧于榻上。

第一次与这种叱咤一方的大人物这么近距离地接触,刘宸也有些紧张。他站在舱门口不敢乱动,静待着对方的指示。

“坐。”祁开云指了指舱里。

刘宸在榻前的茶案旁坐下。案上放着一个炭炉,炉上温着一个装茶的银壶。

刘宸提壶,将一只银杯满上,欠身递了过去。茶水是温热的。

祁开云侧着身子接了过去,一口将茶水吃掉。

“你真愿意被我杀了?”

刘宸愣了一下,旋即笑了。

“我要是说愿意,肯定是脑子坏了。谁会喜欢这么窝窝囔囔的死了?但话又说回来,很多事情不是你不愿意,就不会发生的,有时候只能选择接受。”

“我给你一个求情的机会,看看你能不能打动我。”

刘宸苦笑一下,眼中满是迷惘之色。

“我没脸向教主求情啊,实在愧对了教主的栽培。”

他给自己满上一杯茶,就像饮酒一样,纯粹过过干瘾。

“有时候,我真想自己给自己一刀,早点离开这个烦人的尘世。这个世上,总有报不完的仇,结不完的怨,耍不完的心机,争不完的名利。我已心生倦意。”

“听说你是个孤儿?”

“可能是罢,反正我没见过自己的父母。我恩师已将这个答案带走了。”

“可惜没拜在我的门下,否则必有一番大的作为啊。”

“教主征战了大半辈子,不觉得累吗?”

“如果我说,江南水域离开了天音教的统领,会再打个几十年,你信么?”

刘宸略感诧异,仔细一想,似乎一下子明白了很多道理。

“看来我作为一个孤儿,作为一个碌碌无为的人,是件值得庆幸的事。”

祁开云脸露回忆之色,似乎想起了很多往事。

“你一旦走上了这条路,就不想收手,也没法收手。”

舱内静了片刻,刘宸忽道:“教主就没有放下一切的打算?”

祁开云笑了起来,笑得有点苦涩。

“除了我洪师兄,你是第一个敢这么问我的人。”

他深深叹了口气,接着道:“我也想着有一天,能够把手上的事情都放下,轻松地陪着家人。但是现在的情况,我能放心吗?我必须撑下去。”

刘宸从对方的神情和语气中感觉到了一种深深的孤独,他忽然有些同情对方。

“教主感觉到了什么危机吗?”

祁开云苦笑。

“像我这种人,无时无刻都在危机中度过。没有这种危机感,我早已死了。”

刘宸有些奇怪,对方连这种话都说,那说明根本没把自己当外人。然而,不管是自己的道门身份,抑或是后来发生的事,那都是对方所忌讳的才对啊。

他试探着道:“教主为何跟我讲这么多?我可是一个外人,罪人。”

“因为在我的心中,始终不想把你当作我的敌人。”

刘宸身躯一震,脱口道:“这是为何?”

“我在你身上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看到了一种做人的原则和品质。”

“然而,我既是道门中人,又是间接害了令爱的罪人。”

祁开云痛苦地点了点头。

“在情理上我不能原谅你,否则我就无法原谅我自己。”

刘宸忽然大笑起来。

“教主,你肩负着安定江南的重任,切莫为我的事情操碎了心。如果你要杀我,我只有一个请求,在这之前,让我苟活一些时日,查出真相,杀一个人。”

祁开云心中一动:“你查到了什么眉目?”

“我知道有一个人,下了一盘大棋,把整个天下都算计进去了。”

“你认为我女儿的失踪,和这人有关?”

“我想,多半是这样。”

“你怎么不早说?”

“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和几位同门交流了一下,破解了许多谜团。”

“那我女儿有没有危险?”

“这……我没法回答你,但是有一点我可以断定,只要咱们不自乱阵脚,令爱就还有价值,对方绝对不会动她。”

祁开云沉默不语,陷入了深深的思索之中。

刘宸幽幽叹道:“如果祁姑娘真有什么不测,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我欠她的实在太多了。我会痛快地给自己一刀,永远陪着她。”

祁开云闻言猛然惊醒,他瞧见了对方眼神中的忧郁,带着无尽的伤感。

这绝不是装出来的。

刘宸真有些轻生的念头,他现在唯一放不下的就是缠在身上的一大堆事情,只要能将这些担子安心地卸下,他会毫不犹豫地找个没人的地方,让自己长睡不起。

大家日夜行船,这日终于到了五湖之上。

刘宸瞧着眼前的水寨,有一种备受煎熬的感觉。寨是这个寨,伊人已不在。

前后两次到这,落差实在太大。只因为这儿少了一人。

当真正失去祁姑娘的时候,他才发现,对方在自己心中其实占着很重要的位置。之前总是不能接受她,或许是因为放不下妘绮柔。

现在连他自己都有些糊涂了,自己究竟有没有喜欢过祁姑娘。

感情的苦水,深深地将他淹没,令他有一种生无可恋的感觉。

在他的情感世界,之前只有妘绮柔那一副精神枷锁,此刻却又多了祁妙菱这一副。

一副枷锁都令他痛不欲生,两副枷锁还能撑得住吗?他已有些绝望。

他本就是个孤苦之人,先后与妘绮柔和祁妙菱发生的这两段感情,几乎占据了他的整个情感世界。他的意志力虽然很强大,但情感世界是脆弱的。

他现在纯粹靠着一股对敌人的怒火,一股对命运安排的不甘,支撑着自己的意志。这种意志,是他活下去的动力,一旦这种意志力失去了,他的精神就会完全垮塌。

到目前为止,他的意志力还非常强大,他发誓一定要杀了布下棋局的罪魁祸首。

要不是这算计着天下的罪魁祸首,布下一个害人的棋局,自己此刻还好端端的在大雪山过着无忧无虑的日子,这样的话也就不会认识妘绮柔,不会遇到祁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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