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帝表示,朕只有一位皇姐,还是对帝国深为重要的镇国公主,本不欲其远嫁。
但,一家有女百家求,他愿意以皇姐的幸福为重。
既然两国同时有意,非要选择其一他也为难,不若选一时一地,各国坐下和谈一番?
时间定在下个月初,十日之后。
秦帝那边提出,于白鹿州会谈。白鹿州位于三国之间,不属于任何一国的领土,很难临时做什么小动作,其余两国都应允了。
沐凛去了沐后尘封已久的私库,找到当年千玑王妃留下的信物玉牌。紧紧攥着手中,提起一壶酒,便要前往皇陵祭拜。
清冷的烟雨之中,沐凛来到了明帝的陵墓。她挥挥手遣退仆从,一个人坐在冰冷的石阶上,望着父皇母后的墓碑出神。
仰头饮一口清酒,一团烈火入喉,扩散到四肢百骸,露在外面的肌肤却寒凉如水,内外如冰火两重天。
生同裘,死同穴。
他们用一生践行了爱情。
这曾是她多么向往的未来……
沐凛却越来越怀疑,她是否可以复刻这份幸福了。
这凡俗一世,只是她漫长仙途中的渺渺一粟,过得开不开心,有那么重要么?
沐凛扪心自问,她很难完全摆脱俗世束缚。
又是灌了一口酒,心火自胸口燃起。
细如牛毛、清寒如针的雨丝落到身上,似乎这样就能一点点浇灭心火,让她冷静下来,不再惆怅与感伤。
父皇母后教会了她爱情,却没有教她维系血亲之情。同样,她也没有教会曦儿。
她为曦儿放弃了太多,在曦儿眼中,一切却成为理所当然,甚至要逼她继续让步。
这颗心脏是血肉做的,她怎能不受伤?
父皇,母后,是凛儿做错了么?
沐凛一口一口将酒饮尽,沾染了满身清寒酒味,回来便病倒了。
她烧得迷迷糊糊,似乎要将四肢百骸的热意一次性燃尽。
余烬黯淡,死水无澜。
沐凛从未感到自己如此脆弱,这瘦弱的凡人之躯忽冷忽热,浑身泛疼,沉重得连眼皮都睁不开。
恍惚间,她觉得这样一直睡下去也好。不用起来面对阴谋算计、山雨欲来;一颗真心不必被政治估好价码,高悬于台阁之上,价高者得!
呵呵……
原来做凡人与做仙人是一样的,哪怕用尽全力,也难以称心如意。
沐凛倦了。
努力了二十年,她倦了。
宣帝慌了,一天四五个时辰守在沐凛的床前,亲眼看着她高烧不退,即使偶尔退了也很快升上来,一日日昏厥不醒。
无论他怎么呼唤,皇姐都没有反应……
德颂无奈劝道:“陛下,太医说了,殿下高热不退,表面是淋雨受寒所致,实际是劳碌多思,五脏郁热,蕴热于内。药一顿顿灌下去了,等过段时间殿下的心情舒畅了,自然就好了。您无需日夜守候,也要保重龙体才是……”
“德颂,你说……皇姐是不是怨朕……”
“陛下,您莫要乱想,您是公主殿下亲自养大的,血脉至亲,公主殿下怎会如此作想……”
“不,皇姐怨朕是应该的。朕一次次逼她让步,逼她放弃想要的东西,所以她才病了,才不愿醒过来见朕……”
“陛下……”
宣帝摆摆手,不想听他劝解的话。他双手握住皇姐苍白冰凉的手,柔声道:
“皇姐,曦儿等着你醒过来。只要你愿意醒过来,弟弟什么都不逼你了……”
“到时候皇姐想嫁给谁,就去嫁给谁,曦儿会一直站在你身后支持你……”
“皇姐,求你醒过来吧,别留曦儿一个人好不好?”
沐凛的睫毛微微颤动,似是陷入了梦魇,依旧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宣帝等了两日,心中的恐慌一点点加剧,堆积成一块大石压在心口,越来越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从未想过,他会失去皇姐……
宣帝握着她越来越瘦弱的手,终于下定了决心。
“来人,吩咐下去,立即启程前往白鹿州!”
“陛下,殿下的身体恐怕受不了一路舟车劳顿……”
“不必多言,一切按朕的吩咐行事!在这里继续耽误下去,皇姐的情况只会更危急!”
临走之前,宣帝亲自写了一封信交给信使。
“不惜一切代价,用最快的速度将信送到天澜衡阳王府,请衡阳王迅速赶往白鹿州!”
在皇姐的性命面前,什么都得让步。只要有唤醒皇姐的一丝希望,不就是一个讨厌的男人吗?他忍了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