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室的血腥味如一层层猩红大网，浓稠粘腻，缠得人透不过气。

萧幕然死了。

这位贵公子的神态极为安详，长长的睫毛垂下一段阴影，仿若只是陷入了一场昏睡……如果忽略他一身血迹的话。

沐凛悄无声息地看了一眼萧幕允，他的神色沉静而又压抑，脸色苍白如纸，仿佛碰一碰就会破碎成絮。

沐凛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一种汹涌的、无法言喻的悲伤，如同失去庇护的幼兽，被疯狂与痛苦裹挟，却无力挣扎。

这样的事情她经历过两次，如今他也经历过两次，沐凛有种微妙的同病相怜感。

好在凡人的生命短暂，无需以千万年为祭，短短几载便可走出伤痛，代替死去的人一同活下去。

沐凛冥冥之中有所领悟，若是她可以修炼，这时应该要入定闭关了。

修仙之人对实力不断追求，除了保护自己与获得更更的地位，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动力。做到帝仙，不，或者说真正成神，才能真正寿与天齐，万古不灭。

前提是遇不到毁天灭地的大灾难，比如上古众神之战，地狱妖尊为祸六界……

毕竟神仙也会被杀死。

沐凛看着萧幕允，小心翼翼道：“非常时期，你若是信得过，萧大哥的遗体交由我来处理。”

萧幕允什么道理都懂，此刻不是他意气用事的时候。

“好。”他轻轻颔首。

沐凛立刻唤铃兰进来，铃兰在她的示意下取出一瓶药粉，仔仔细细洒在尸体上。

三人亲眼看到尸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化成灰。沐凛紧紧握着萧幕允的手，生怕他一时失控上前阻止。

萧幕允比她想象中平静得多，默默注视着兄长的尸骨化为一地白灰，铃兰将其放在坛子中收拢好，然后把血迹处理干净。

萧幕允松开她的手，双手触碰着冷冰冰的骨灰坛，与她商量道：“凛儿，我要立即动身，返回天澜。”

沐凛有些不放心，想了想道：“我与你一道。”

南域的计划放弃了就放弃了，其他事都可以徐徐图之，最重要的是护他周全。

萧幕允心中一暖，但他几乎是瞬间分清楚了利弊，摇头道：“不必，你我不顺路。”

去璟盛与去天澜的路南辕北辙，她如果与他一道，还要花更多的精力，冒更大的风险回去。

他不舍得。

对上沐凛担忧的神色，他放缓了语气：“放心，我自可周全。”

沐凛也不扭捏，点头道：“好，我会替你善后。”想了想又转身对铃兰道：“将你带来的护身毒药都分一半给姑爷。”

姑爷……

铃兰愣了一下，连忙应是。她从两边袖中取出了七八个小药瓶，从荷包中取出七八个小空瓶，小心翼翼地把药粉药水分出一份装进去，用塞子塞好，一一做好标记。

沐凛似乎没察觉到自己的口误，耳朵攀上不明显的热意，一本正经对萧幕允解释道：

“铃兰擅长用毒，待会儿她会告诉你这些毒药怎么用，若是你在路上遇到歹人，只要不是绝世高手，用这些防身足矣……”

萧幕允认真听着她的交代，絮絮叨叨的模样，有点像送儿子出远门的母亲，或者……更像是送丈夫出门的妻子。

这个奇怪的念头一升起，他怔住了。但是莫名的情绪没有停止，而是渐渐变成一种尘埃落定般的、或者早该如此的恍然。

胸中燃起不知名的心火，静谧的，炙热的，仿佛要将他席卷其中，悄无声息间焚烧殆尽。

一个念头无比清晰的浮现在脑海中，恍若执念。

此生，他要定她了。

他宽慰她：“你放心，我于武道一途略有天赋，比之兄长……”无意识地触碰，萧幕允的神色黯淡下来，“我以为能护他周全。”

萧幕允知道此时不是发泄情绪的时候，问道：“如今风罗城的局势如何？”

黑茶恰好回来，走进来行礼道：“回主子和姑爷，王府和城主府那边都没什么动静，想必他们还不知道刺客的事。”

言外之意是，大概率没有勾结。

沐凛问道：“南墙那边的刺客尸体处理掉了么？”

“主子放心。”

萧幕允想起被自己忽略的一个问题：“风灵泉别院有什么动静？”

“风灵泉别院暂时没有动静。昨晚南域王将它送给了霓珂郡主，郡主醉了酒，早早回去歇了，应该还没有住进去。”

萧幕允与沐凛对视一眼，只要不是霓珂郡主，问题就不大。

没有动静就是最好的状态，萧幕然应该是意外与某位侍女……不便大张旗鼓的声张。

“这件事我会处理。现下你的处境危险，速归天澜为妙。”

刺杀萧幕然的那部分刺客还没有找到，明枪易躲暗箭难防，萧幕允在这里继续待着很危险。更何况……既然出现了刺杀，天澜国内与之对应的那部分势力，怎么会没有动作？

从萧幕然说的第一句话开始，沐凛就明白他希望萧幕允尽快回去主持大局。这个道理，萧幕允只会更明白。

黑茶心领神会，体贴道：“主子，马车已经安排好了，姑爷可以跟随商队混到百灵城，然后跟着头领混入另一个商队，五日内可以到天澜境内的雎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