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凛意外地看向来人，对上一双如寒玉般极清极深的眸子。

此人气势极强，举手投足之间流露出一种难言的魅力，往往让人忽略他过于年轻的外在。细看之下，这位十一二岁的少年五官偏于硬朗，眼眸尤其深邃，确是一副深沉凌厉的好相貌。

沐凛面对他富有侵略性的目光，没有轻易言语，而是看了一眼茴香。

茴香立刻上前挡住男子的视线，“这位公子莫要胡言，我家小公子虽然男生女相，却是十足的男儿郎！”

“原来如此……”少年似笑非笑地看着主仆俩，朝沐凛微微颔首，“在下秦渊，字子舒，这位小公子有礼了。”

沐凛只好上前与他见礼，压低了嗓音温和道：

“在下檀亦真，来自璟盛，秦公子有理了。”

“何必这么客气，我唤你真弟，你唤我秦兄可好？”

真……弟……

沐凛的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亦真与秦公子不熟，倒也不必如此。”

这个秦子舒怎么看也不像个自来熟的人，这般与她搭讪……有何用意？

“时辰差不多了，亦真要去静心斋参加考核，先告辞了。”

“慢走。”

秦子舒也不强留，微笑着目送她远去。

秦子舒身后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道黑衣身影，恭敬道：

“主上，这对主仆出现得突然，是否……”

秦子舒的眸中没什么温度，淡淡道：

“巧合罢了。派人去查下檀亦真的身份。”

“属下遵命。”

沐凛到静心斋的时候，距离考核时间只差一刻钟。包括顾遥在内的三位夫子都到齐了。沐凛这才发现只有她一个学生，估计今日需要考核的也只有她自己。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距离白鹄书院的开学之日已经过了一个多月。能凭着一封举荐信走后门的估计只有她一个，多亏了言郡王与现任副山长岳长松交情莫逆……

沐凛坦然地对上夫子们略带探究的眼神，时辰一到，平静地坐下答题。

如她所料，一开始的题目确实简单，无需怎么思考就能落笔生花，下笔如神助。然后她越写越发现，难度逐步增加了。

考核时间一共是一个半时辰，然而沐凛答完一半题时，发现时间已经过了三分之二。她的面色依旧平静，只是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点点细汗。

这些题肯定答不完了，接下来她有两个选择。第一是就这么按顺序答下去，能答多少算多少；第二是根据题的难易程度，由易到难跳题来回答，这样可以最大程度的保证得分。

沐凛当然知道第二个选择对她最有利，得分高才是最实际的不是么？可她莫名地不太想这么做，因为这些题太妙了，越难的题越妙，她喜欢与难题博弈，喜欢思考的过程，而非仅仅追求简单快捷的功利性。

扎扎实实，一路繁花相送。

最终，沐凛堪堪写完了七成。

时间一到就自觉地停下笔，看着考卷被呈上去。沐凛依旧保持着正襟危坐的姿态，神色平静。高台上夫子们将考卷互相传阅，偶尔低声交流几句，笑声爽朗。

“字不错，就是缺了些力道！”

这具身子着实有些幼弱，腕力不足很正常。

“这里写得复杂了些，思路倒是不错……”

沐凛心想其实还可以写得更复杂……

“八岁稚童，思维之敏捷不逊于十六七的少年，后生可畏啊……”

她都一万多岁了，论才学不一定比得上这些大儒，可要是思维还不够敏捷，简直羞煞人也！

“老徐，走时把这份考卷留给老夫，天玑书院那帮鼻孔朝天的小子也该被打击打击了……”

没想到她也可以做一回别人家的孩子，沐凛一点也不同情即将被碾压的小少年们，因为相似的境况，她被天资妖孽的师父碾压过无数次。

“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可谓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沐凛将顾遥的小声嘟囔尽收入耳中，被夸得有点脸红。

而最中间那位徐夫子，边看边晃着头，阅尽千帆的双目中流露出毫不掩饰的赞赏。不知是不是错觉，沐凛觉得他时不时望过来的目光很是慈爱。

三个人阅完了卷，问了沐凛几个问题，比如读书读到哪里了，之前由哪位师父教授，想不想把后面的题答完云云。

沐凛不骄不躁，一一作答完毕。

“回先生，学生刚读完《四书》，正要读《周易》……”

“回先生，亦真承蒙皇恩，在璟盛皇宫中跟随宋源宋太傅、刘营刘翰林、白崇白学士他们学过两年……”

“回先生，学生很喜欢这份题。承蒙先生厚爱，但后面的题目复杂，非亦真一时可以完成……”

徐夫子满意地点点头，“亦真，以你的条件，在璟盛也会有很好的发展，为何要千里迢迢来到白鹄书院求学？”

沐凛早就预料到这个问题会被提起，不想说那些冠冕堂皇的话，她口吻认真道：“回先生，学生认为，‘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璟盛文学虽盛，终究是一家，也可以说是几家言论。亦真若局限于一隅之地，始终是夏虫语冰，不得见天地之广阔。”

“白鹄书院乃是天下学子心中之圣地，亦为亦真向往之桃源。亦真相信，心中困惑之事，终将在这里得到一个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