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夫人凝视着沐凛道：“请公主殿下离开时，杀了我。”

声如裂帛，凄怆坚决，暮气沉沉的老妇一瞬间焕发神采。

沐凛怔了一下：“不可能。”

正道仙人最忌讳沾染无辜鲜血，必为天道不容，最终遭到因果报应，仙途尽毁。她就是再好奇子涧的秘密，也不会拿自己的命途开玩笑。

卢夫人这个要求，太过了。

卢夫人沉默了一下，“抱歉，是老身思虑不周了。公主殿下走后老身会即刻自尽，请公主向冥王认下，是您杀了我。”

好意相帮本不图回报，但也不该惹来不怀好意的算计吧？真以为她好脾气逆来顺受吗？因为自身油尽灯枯，就有资格让别人答应无理取闹的要求了吗？一开始觉得老妇和善，如今来看太过自私。

沐凛心中冷笑，淡淡道：“您若是有诚意，就把事情直接告诉我。我自会判断您所说的秘密值不值我背这污名，付出与子涧离心离德的代价。当然，您若是不愿说，我也不会逼您，这便告辞再不打扰。”

沐凛可以想别的办法，但卢夫人已经穷途末路，别去可选了，她认命般谈叹了口气，“也罢，老身这便一一告知，只求您能保守秘密。”

沐凛缓和了语气：“这是自然。”

“细细算来，老身是公主的远房姑母，也算是王族宗亲。只是老身离开冥界时，您还没有处世，所以不曾有交集。只是家兄卢琴，您应该有所耳闻……”

沐凛震惊在原地，她当然听说过卢琴，这位生而早慧、才华横溢的贵公子，留下了无数著作，当为冥界之大儒。却违背礼法爱上义妹，害死其未婚夫，将生父活活气死，最终被王族宗谱除名打入轮回之中，生生世世受尽折磨。

莫非……卢夫人就是他销声匿迹的义妹？

“不错，我便是卢琴之妹卢瑟，与义兄产生违礼之恋的孽障……”

卢夫人闭上眼眸，深吸一口气，终于平复下痛苦的心境，接着娓娓道来：“当年之事，兄长将罪责全部揽下，因此身败名裂，被除籍打入轮回。卢瑟作为祸端之引也遭到家人厌弃，被放逐到魔域，永世不得回到冥界。”

沐凛好奇道：“您不是回来了吗？”

“违背誓言，仙身溃破，修为散尽，尝凡人生老病死之痛。”

“……”

“又是何必？”不回来还能好好的，回来赴死，何必呢？

“父母亡故，冥族仍在，落叶归根，当是如此。”

沐凛点点头：“此言有理。”

若是有一日她大限将至，也希望可以葬在故土，归正邱首。

“卢琴世世命途坎坷，遍尝人间八苦，永世不得超生。柔弱的卢瑟则在魔域挣扎生存，卑若浮尘。直到有一日，卢瑟终于找到了成为十世厉鬼的兄长……”

“于是仙鬼相恋，珠胎暗结，引得天雷降世，父亲为保护未出世的婴孩魂飞魄散。孤儿寡母虽逃过一死，却因天雷之劫波及了无数妖魔，而遭到无尽的仇视报复。男童的身世被抖落，奚落嘲笑永无休止，后来被他的亲祖母以命诅咒……”

沐凛知道她说的男童就是子涧，没想到他的幼年这么悲惨，难怪他不愿提及。

以她的聪慧，自然懂得寥寥数语之下母子二人活得多么艰难，不由产生了一丝怜惜。

子涧的出身便是他最大的罪过，如果她把这些事传扬出去，他的冥王之位不一定能坐得稳。或者拿这些秘密来威胁子涧，可以争取到更多的利益。但沐凛不会这么做，她是个有底线的仙人，稚子无辜，身世天定，并非他的原罪。就算她没有答应卢夫人要保密，也不耻于攻讦他人的身世。

“是何诅咒？”这是她最关心的。

“为人顽疾缠身，世世早夭；为仙孤寡一生，所爱皆离。”

“……这是亲祖母吗？”

竟然对一个孩子这么狠心？

卢夫人回忆起义母怨恨的眼神，如蛇毒蚀骨，不由复杂道：“因为子涧的降世，他的父亲才会灰飞烟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