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婚嫁一切按照这六礼流程进行。简化但不简陋，进程可以说是一日千里。

冥界众灵无一不知他们的王要娶亲了，娶的还是一位刚死不久的、新到冥府的鬼魂，名唤沐凛。据说冥王对这位沐凛姑娘一见钟情，将其留在了丹鸾宫，日日痴心求娶，终于打动了她，成为一段佳话。

久居丹鸾宫的沐凛当然不知这些传闻，就算她知道了，也只会在心里呵呵两声，不会多么在意。

倒是子涧整日眉目带笑，看的沐凛有点发毛。

冥界的天色一如既往的灰暗沉寂，与殿内一片喜庆的大红形成了鲜明对比。子涧不在，沐凛倚着宫外的柱子，看着侍女们忙来忙去，忽然间有点恍惚。

她似乎是……要嫁人了？

冥界与人界的习俗观念共通，女子出嫁是托付终身的大事——但对她来说，无关情爱，无关托付，只是场交易。付出姻缘的代价，换取冥界一半的权柄与一些真相，算得上相当划算的买卖。

她没有理由拒绝，况且——世间有什么不是交易一场？

摸不透子涧的心思，便与狼共舞。

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子涧怕沐凛烦闷，给她送来一些东西，有书画乐器，也有首饰古玩，摆了整整一桌。

“这些都是姑母的旧物，你闲来无事可以翻看解闷。俗话说侄女随姑，凛儿如果能找到姑母的画像，也许会发现是真的……”

这声姑母他倒是叫的顺口，沐凛眼角一抽，拿起一卷画轴。

曦回大长公主的遗物……

“多谢。”

“你我之间无需客气，大婚之日将近，凛儿你好好准备。”

“嗯。”时间有点紧促，但沐凛无所谓。

子涧说罢看了架上的嫁衣一眼，本想让她自己添上几针，还是算了吧，她只需要轻轻松松备嫁，他会把一切准备好。

子涧亲自张罗大婚之事，又要处理冥界的繁多政务，这段时日忙碌不已，很快便离去了。

沐凛目送他出了门，把手中的画轴展开，铺在桌案上。

画中是一簇水晶兰，浓淡相宜，形神兼备，足以窥见作者的喜爱之情。落款只有一行小字，看着很是娟秀，加了曦回的私印，画轴的边角微微泛黄。

曦回爱极了水晶兰。

沐凛的神情晦暗不明，她看了片刻，把画卷起收好。又把其他几卷画轴一一打开，各种角度与姿态的水晶兰，竟然都是水晶兰。不怎么感兴趣地收起来，意料之中的无所收获，这时却发现桌边还有一卷遗漏。

画轴规制更大一些，入手微沉，洁白如新，拿起却无法打开，定睛一看，原是以术法设下了禁制。

这幅画也许记载了曦回的过去，或者隐藏了她的什么秘密。

沐凛从来不是好奇心深重之人，只是此刻她迫切地想打开它，以此确认一些东西。

她确实希望，曦回与她师父毫无关联。

沐凛的指尖燃起一点赤色光芒，将画轴上的禁制摧毁殆尽。画卷缓缓展开，沐凛目中映出画中人物——竟是一幅人物画。

画中有两男一女，笔触细腻，飘逸而传神。白金色长袍的公子立于左侧，眉宇间似有贵气；玄衣男子则是位居右侧，懒懒斜坐在回廊的栏杆上，唇边含着一抹漫不经心的笑意。二人唯一的相同之处，便是都在看着画卷中心的赤衣女子，神情似有无尽深意。

沐凛仔仔细细看了三五遍，品出一丝不同寻常。

三角恋的感觉？有点意思。

画中三人都给她一点陌生的熟悉感，但她又说不上来曾经在哪儿见过谁……

落款是一行诗：若问闲情都几许？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熟悉的字迹，落着曦和的私印，是她画的没错。

而这首诗染着点郁色与怀恋，不难猜测曦回倾慕画中某位男子。有意思的是，这两位男子都对画中女子有那么点意思。画中女子灼灼如桃华，风华气度显然与曦回不符合，加上曦回是画外人的视角，笔触情绪又透着些许幽怨……真是复杂的多人感情。

好在画中没有她师父，沐凛松了口气。

这幅画肯定是曦回还没有离开冥界时的作品，也就是沐凛未出世之前，距今起码有一万年的历史。也就能看出她对画中某男有那么点意思，无从追究她的感情经历。

沐凛对感情这档子事儿不敏感，能推测出这些就不错了，反正画的也不是她师父，她心下不再纠结，把画卷好放在一旁，继续看其他东西。

曦回喜好偏素雅温婉，爱五弦琴，藏品也是不俗，首饰大多是素雅浅色，半旧温润。沐凛推测曦回像人界的江南女子，氤氲了潋滟湖光烟雨，举手投足都是大家闺秀的柔雅风范。

师父的爱人，会不会是曦回……再一次，沐凛心中不受控制地升起这个念头。

然而她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她只是个跨越了悠长岁月的，无法介入的旁观者。也幸好，她无法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