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巧,夫人刚进来,三姑娘您后脚就来了。”领路的丫鬟径直将人带往二姐的闺房。
打了纱帘让她进去,果然,她老娘也刚坐下,正端详二姐绣的婚服。
“娘!”刚往里面探了个头,邱二姑娘就冲她招手:“三妹,快来。”
“二姐,罗姨娘!”
不知是错觉还是怎的,她竟觉得自己的二姐婚期临近的同时,整个人都变的不一样了。
昨晚还是姑娘家,今天就变成温婉的少妇一般,多了些不一样的风韵。
“这个……我对花样什么的也看不明白,不过咱们二丫头的针线功夫是没的挑!”方氏瞥一眼进门的人:“不像某些人,只会用鸡爪子绣花!”
邱玉珂厚脸皮的笑了:“您看到国师大人那帕子了?”
“你好意思绣,竟还好意思送?”
“怎么不好意思,那我绣了好几天的成果!他宝贝着呢!”
方氏对她失望彻底,摇摇头,将婚服还给邱瑛。
罗姨娘笑道:“孩子都是各有各的福气,二丫头会些针功,就算时运不济,也能补贴家用。三丫头却不一样,最懂钱生钱的道理,不愧是老邱家嫡亲的姑娘。”
这里也没外人,方氏索性说道:“姐姐,在邱家,你是妾,二丫头是庶出,但你我心里都明白,若论嫡庶,二丫头的出身也是没的说的。”
罗姨娘低低叹了口气:“都是过去的事了,还提那些做什么?”
气氛有些低迷,邱玉珂拉着邱瑛的手道:“二姐,我去看看你成亲都准备了什么!”
“好。”
姐妹俩进了一旁的内室,但只隔着一道珠链,母亲们说话的声音还是能清楚的听到。
“我可还记得当初我就剩一口气了,你求方家手下留情,不然我早成乱葬岗的一把骨头了。”
邱玉珂坐在邱瑛的榻上,听外面的谈话,手指不觉收紧。
罗姨娘道:“我却更愿相信那是各人的命,你命中的富贵远不止那些,而我,又因你苟且偷生,因祸得福,这都是命。”
“是啊,如今你也是熬出头了,等你跟二丫头去了南方,要是有合适的,再找一个!”
邱玉珂心道,也就只有自家老娘能说出这种话了,这么着急给老爹戴绿帽子可还行?
没曾想,罗姨娘却道:“我知道,你们让我去南方,是一片好心,亲家也是一片善意,但我不想去。”
还在收拾针线簸箩的邱瑛急了,看向邱玉珂。
后者示意她别担心,先听听看。
果然,方氏也是不同意的:“为什么不想去?你想一辈子都呆在这个小院里?以前还有二丫头陪着,以后你一个人,孤苦伶仃的,要是我,早憋死了!”
“我还不知道你的性子?”罗姨娘忍俊不禁:“你放心,我有去处,心有所往,便不孤独。”
方氏沉下脸来:“你真的打算出家,当道姑?”
“娘!”邱瑛从内室冲了出来,眼眶通红:“当什么道姑?你不是说了吗,要跟我去享福的!女儿要好好孝顺您的!”
罗姨娘不由心疼的将她拢入怀中:“傻孩子,你听谁说,嫁人还带着娘的?”
“可你答应我的!要跟我去南方,跟我一起生活!”邱瑛伏首在她怀里哽咽起来:“您不能反悔,不能!”
“这件事我想了很长时间,夫人应该早就看出来了,否则上次我去清风观,您也不会执意要陪着。”
方氏依旧固执:“我不管,这事我不同意!”
罗姨娘道:“方才还在说命,我觉得,我的命,大抵也就如此了……”
她年轻时也是将军府的嫡女,腹有诗书气自华,只因遇人不淑,家破人亡,成为一叶浮萍。
这些年,她蜗居于邱府后院,这世上便没了她这个人。
如今女儿终于落的一个好归宿,她这平生心愿也算了结了。
“往日,仰仗夫人的眷顾苟且偷生,要不是有这丫头,我当年早就该一死了之,随我爹娘去了。”
罗姨娘抚摸着女儿的鬓发,目光似乎穿透窗外的春意融融,看到了那个血腥的冬日,她去菜市口为爹娘收尸的时候,鲜血已经冻的梆硬。
她恨爹娘所受冤屈,也恨负心汉抛弃妻女。
若个她一把钢刀,她先杀了负心汉,再随爹娘去!
可她不能死,因为在她身后不远处,还有一个方才四岁的女儿。
便只能咬碎一口银牙,捧起满地的鲜血,将所有恸哭都咽进肚子里,从今往后,她在这个世上便只有一个目的——抚养女儿长大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