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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布局(1 / 2)

绍兴府古称会稽,传说乃是大禹治水时召集天下诸侯商议事情之所。《史记》中有谓:“或言禹会诸侯江南,计功而崩,因葬焉,命曰会稽。会稽者,会计也。”此地一直是国之通都大邑,人杰地灵,文风极盛。府中的卧龙山西岗,有一个稽山书院,乃是宋时名臣范仲淹知越州时所建,四方受业者甚众。后来朱熹亦曾来此讲学,更使稽山书院名闻遐迩。到了元时败落下来,但就在两年前,绍兴知府南大吉与山阴县令吴瀛重修书院,拓建了明德堂与尊经阁两处,广邀名师,八方学子纷纷前来求学,稽山书院更胜旧观。如今书院中学子众多,除了附近之处,南至湖广,北至直隶,单是各处前来听讲的学者,长年都有三四百人之多。

稽山书院的司阍姓吴,是个六十余岁的精瘦老者。别处司阍不过是做些启门掩关、应呼传唤的事,但稽山书院隐隐然已是天下第一书院,老吴也沾了几分书卷气,平时也好读书。只不过学子读的是四书五经,老吴读的却是消闲说部。此时正拿了本庸愚子序、修髯子引的《三国志通俗演义》在翻。这书印出了也没几年,书页还是簇新的。老吴正看卷十的《诸葛亮计伏周瑜》那一节看得入神,忽听得门口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心知定是有学子来求学了。稽山书院亦是禀持至圣先师“有教无类”之说,对求学之人来者不拒,只须挂个号便可。老吴心思都在书上,也不抬头,顺手将一旁的名册往前推了推,说道:“签个名吧。”

传来了一些细碎的声响,访客定是在签字了。待名册推回到面前,老吴这才意犹未尽地将手指夹在了草船借箭那一页上,一边抬头一边道:“你要找哪位……”可头刚一抬起,便不由一怔,眼前竟然空无一人。他只道是听差了,低头一看,却见名册上原先那最后一列左边,有人添写了几字,字迹甚是秀气,写的是“寻友”二字,只不过签的不是名字,而是个花押。

花押其实也算签名,只不过一般是签在账簿文书上的,因为花押极其复杂,若非知道真正含义,寻常人极难伪造。可书院的名册又没什么银钱往来,此人真不知是为什么签了个花押,又不说寻访的是谁,而自己居然连门都不进。老吴心想只怕是哪个爱玩闹的生徒来捉弄自己的,嘟囔着咒骂了一句,也没放在心上,便又去看卧龙先生与周公谨的斗智去了。

老吴根本不认得这花押,自不知那实是心社的密文。秦时曾刺杀秦始皇的魏羽尝集结同道,聚而为社,此后代代相传,不绝如缕。为掩人耳目,各代称谓不一,现在便称为心社。因为社中人员众多,又总是在暗中行动,往往同处一社而不相识,若是以密文联系,又往往太过引人注目,因此有一代宗师突发奇想,发明了这种花押样式的密文。这样纵然被人怀疑,也只以为随意写的几句正文中有什么微言大义,却不知那一团繁复无比的线条组成的花押才是真正的密文。而心社每一个新加入的成员第一件事,便是学习这种密文。

来稽山书院留下这花押的,正是少芸。这一日中夜,少芸站在了卧龙山北麓一株大树的树枝上,望着远处西南边的稽山书院。

心社最后的那位夫子,真的会依言来找我吗?

她默默想着。遵照朱九渊先生临终前的遗言,白天在司阍名册上留下那个花押后,她趁着夜色来到了这里。然而少芸实在没有太大的把握确认心社最后的那位夫子能够逃脱八虎的搜捕。朱先生和自己虽然远遁泰西,但朱先生仍然在威尼斯被他们追上。而在佛罗伦萨,如非埃齐奥先生的帮助,自己也未必能逃过最后一波的追杀。去国两年,她实在有些担心那位夫子已经不在世上了。

夜空中忽然传来了扑翅之声,一只鸟极快地飞过。只是在这么暗的暮色中,根本看不清那是只什么鸟。

该往哪里去?

手扶住树技,少芸在黑暗中沉默着。穿着这身斗篷,她的身影也仿佛融入了黑暗里。

把她引入心社的,其实并不是朱九渊先生,而是这位夫子。少芸还记得自己在后宫的那段日子,那一年的暮春,陛下突然驾崩,宫中一片混乱,已被封为惠妃的少芸也感到极其茫然。

陛下虽然将她封为妃子,却一直视她为玩伴,让她凭借着轻盈灵活的身手去捉弄那些大臣和宦官,以之取乐。也正是那时她发现了张公公的阴谋,若不是被那位夫子救出,当时她就会被张公公灭了口。夫子将她引入心社,把靴刃也传给了她之后又把她交给了朱先生,就此不知所踪了。她却一直不知那位夫子的真面目,也不知他究竟是谁,甚至怀疑夫子已经死了。毕竟张公公权倾一时,如今更是一手遮天。朱先生带自己前往意大利,即是为了避祸,可张公公的人居然也能阴魂不散地一路追踪。心社的人几乎已经被张公公消灭殆尽……除了那位夫子。

当朱先生在临终前告诉她,夫子还在人世时,少芸仿佛在黑暗跋涉了漫长一段路后终于见到了一点亮光。要重建心社,凭自己一个人实在很难,但有夫子在,希望就要大得多。毕竟,想让死灰能够复燃,一颗火种是远远不够的。

她正想着,耳畔忽地听到左侧草丛中传来一阵细微的声息。虽然声音十分轻微,但在这夜深人寂之际,她听得十分清楚。她沉声道:“夫子,是你吗?”右手却已握住了背后的剑柄。

自从先帝去世后,她的性命几乎一直都悬在刀口之下,也让她养成了无时不敢大意的习惯。她的手刚碰到剑柄,眼前忽地有一道冷冷的微光一闪,直如匹练般直卷上来。

剑气!

几乎在一瞬间,少芸便已拔出了长剑。她不知道草丛中跃出的这人究竟何时来到此处,居然能让自己如此之久都未曾发觉,可见此人不是易与之辈。看这人的出手,纵然不是八虎中人,也定是张公公手下的干将。

她刚拔出长剑,脚下便传来了一阵彻骨的阴寒。那人出手之快,果然惊人,随着剑气一掠而过,“嚓”一声响,少芸方才站立着的那根手臂粗细的树枝仿佛腐泥般从中断裂。若少芸仍然站在这树枝上,定然会立足不稳,直摔下来,但她右手一拔出长剑,左手已搭住了头顶一根树枝。虽然仅是两根手指搭在那树枝上,少芸的身体却轻得如一缕风,一翻身便踏了上去。

她闪得快,可是从草丛中飞出的那道剑光却更快。斩断了少芸先前所立的树枝后,去势不衰,竟然仍旧破空直上,趁着少芸立足未定,将这根树枝也一下斩断。随着连断两枝,剑气终已显出颓势,只是剑光忽地横了过来,斜斜扫过。这一剑虽然已是余势,却阴毒无比——第二根树枝断后,少芸定然会落下来,如此剑势正好扫在少芸腿上,轻则她遭受重创,重者只怕小腿都会如树枝般被斩断。

草丛中跃起这人自觉胜券在握,这一剑已是十拿九稳,嘴角不禁浮起了一丝冷笑。此人性情残忍,与人相抗时出手狠辣,往往要断人肢体。此番虽然奉命追踪少芸,暂时不能杀她,却并不是不能伤她。如果少芸不曾发现他,那他还会隐藏下去。可现在已然现身,他出手便不留分毫余地。至于少芸双足被斩后会不会因此失血过多而死,他也根本不去顾及了。

这一剑如白虹经天,就算周围尽是一片黑暗,仍是出奇地亮。只是剑锋到处,却并不如此人预想的那样斩入了人体,剑锋切入的却是坚硬的树干。

“啪”一声,木屑纷飞,这人的长剑掠过了少芸的脚底,正斩在了那棵大树上。这把剑锋利之极,这一剑斩出时力量也极大,因此剑锋一入树干,仿佛被树干的切口咬住了一般,一时间已拔不出来。他一剑失手,少芸的剑却已自上而下,直刺向此人的眉心。这人拔不出长剑,却也当机立断,一下松开了剑柄,右手食中二指向回一缩。他的手指灵活得似乎能够往任何方向转动,在袖口处轻轻一拨,一把短剑突地从袖中跃出,如活物般跳进了他的掌中,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当”一声格开了少芸的剑。这必杀的一剑虽被挡住,但他身体悬空,方才全然是凭着一股上冲之势,现在势头已竭,人径直落下来。这人当真了得,身体猛然一沉,下落之势顿时加快了一倍有余。

势在必得的一剑落了空,便如下棋时在关键之处落错一子,自是满盘皆输。这人的本领不凡,心思也大为敏捷,心知如在空中交手,少芸在上,自己在下,又没有长剑,只能是个左支右绌之局。就在这电光石火般的一瞬间,这人打定了主意,知既然已失先手,索性抢先一步踩上地面。虽然仅仅是极短的一霎,那自己脚踏实地,少芸却身在空中,如此就算是一柄短剑也能抢回上风。

这人算度极精,身手也好,说时迟,那时快,人已稳稳落到了地面。站立甫定,这人的心神也一下定了下来,右手护住头面,左手食中二指同样往袖中一探,也摸出一把短剑来。他知道对手用的是长剑,又借着下落时的破竹之势,要守是根本守不住的。他只需要挡住少芸那雷霆之势的一剑即可,只消格开了这一剑,他左手的短剑便会发出真正致命的一击。

“叮”一声,少芸的长剑已与那人的右手短剑交击在一处。这人只觉少芸的剑势竟是轻得异常,但百忙中也顾不上再去想这些,人不退反进,左手剑反手斜刺而上。这个时候他已是中门大开,不过少芸人还不曾落地,根本无法变换身形,就算前心毫不设防,少芸也不可能再向他攻击了。

死吧。

这人差点儿将这两个字说出口来。少芸的剑术已然超出了他的估计,不过人的力量终究有其极限。现在自己已经站立在地,纵然立足尚是不稳,可少芸却是身在空中,不可能再变换身形了。

他的左手剑眼见便要刺入少芸的肩头,左肩头却是一阵刺痛,却是少芸的剑刺入了他肩胛骨下。这地方虽不致命,但此处一受伤,整条手臂便用不出力量来。他没想到少芸的剑一快至此,左手短剑已递不出去。他一咬牙,不退反进,右手短剑不再护着前心,反手便刺了出去。

这已经是两败俱伤、同归于尽的招数了。少芸出手之快,已然超过了他的估计,现在左肩受创,半边身子等同残废,再斗下去有输无赢,唯一的办法就是不顾一切地抢攻。古语有云:两强相遇勇者胜。此人更是有视性命若敝履的决绝,也根本不在乎会受多大的伤,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杀了眼前这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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