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蒋爷爷的女儿如释重负地说：“我现在就通知家里人。车医生，根据你的经验，我父亲还有多少时间？”

我顿了一会儿，说：“根据我的经验，应该不会超过十个小时。所以你们最好今晚来，等明早来了可能就见不到了。”

“那我们现在就来！”蒋爷爷的女儿在电话那头说：“车医生，谢谢你们。”

“应该的。”我挂了蒋爷爷女儿的电话，顺手就打电话给米兹，把这里的情况跟米兹说了一遍。

米兹听完后问：“要我来帮你吗？”

“不用。”我说，“今晚应该还不会走，就算今晚走了，我一个人和十五个护工还是应付得来的。”

“那就辛苦你啦！”米兹说，“明早我会早点来的。”

蒋爷爷家的亲戚到了凌晨两点才来。为了不吵到其他老人休息，我和护工阿姨之前就把蒋爷爷挪到一个空房间里。

即便如此，我还是让蒋爷爷的家属尽量控制自己的情绪，不要因为大声哭泣而吵到已经睡下的老人。

越是走到生命尽头的人越是害怕死亡。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死亡是一件非要遥远的事情。可是对于养老院里的每一个老人，死神随时都有可能将他们带走。

所以养老院里的老人尤其害怕看到周围的人死去，那种恐怖的阴影，无论过多久都不会消散。

况且养老院本就是一个养老送终的地方，这里的老人都到了迟暮之年。以后生离死别的事情还会不断上演，而这里的每一个老人都将成为主演。

幸好蒋爷爷的家人早在几年前就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他们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所以他们很克制自己的忧伤，每个人都安安静静握了握蒋爷爷的手，轻声说出离别的话，没有惊扰到别人。

我和护工阿姨退出门去，把空间留给蒋爷爷的家人。过了今晚，便是永生永世再不得想见。

临走前我客套地说：“我们先去睡觉了，如果晚上你们有什么事，随时可以来找我。”

“谢谢你们。”蒋爷爷的家人心不在焉地说着，他们眼中更多的不是哀痛，而是迷茫。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我们每个人注定会从生的这一岸，渡到往生的对岸。唯一不同的，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蒋爷爷卧床七年，这七年来他每天都往对岸挪一点点。如今他耗尽所以力气，终是将要与我们所在的这个世界说一句永别。

蒋爷爷的家人并没有来麻烦我什么，他安安静静守在蒋爷爷身边。此生，便只剩这最后一夜。

早上天蒙蒙亮的时候米兹就来了。其实昨晚我睡得极不踏实，虽然蒋爷爷的家人没有来打扰我休息，可是我一直担心蒋爷爷昨晚就熬不过去。

幸好蒋爷爷还是挺过了一个晚上，到了早上的时候他的情况似乎是有好转。他喉咙里的哮鸣音不见了，还睁开眼睛看了一圈周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