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旭想起很久之前的事。
那时候白家还是一整个家族，不过老太爷刚刚去世，各个分支都忙得不可开交，到处笼络，想要多得一份遗产。
白仓就是那个时候被白安领回来的。
迎着光，少年的白安牵着他的手，一步一停，慢慢引导:“你看，这里是家，我们以后都会住在这里……”
男孩不说话，垂着长长的睫毛，被白安拉着，像一个没有灵魂的美丽人偶。
院子里的小孩都没有动作。
相比起其他孩子，白旭早熟，或者说父母每天的念叨让他心里早就有了计较。
他非常清楚地知道，白安很有可能是以后白家的当家人，而他们这些分支，都要依靠白安过活。
于是他扔了手里新买的皮球，跑上去几步，在白安默许的领域内，微笑着牵起男孩的另一只手。
明明是夏天，对方的手却像冰块一样凉，白旭被冻得一个哆嗦，却没有放开那只手。
感觉到有人触碰，男孩缓慢地转头，像发条没有转好，漆黑的瞳孔盯着他的眼睛。
白旭心跳停了一瞬。
白安摸摸懂事的白旭，得了夸奖，白旭只能忍下去。
他乖巧地笑，露出甜甜小酒窝:“白哥，我带他去玩吧？”
白安低声询问着男孩，小心翼翼:“要去吗？”
男孩默不作声，视线没有离开白旭。
不知道为什么，白旭攥紧两人交握的手，总有一种被人当众扒开衣服的错觉。
白安以为他是默认了，于是蹲下来，替他整理好并不合身的衣服。
当时去的时候，他没有想到对方这么瘦，好像一把骨头，轻轻一捏就断了。
他轻声叮嘱:“和弟弟好好玩，我一会儿就下来接你。”
白安走后，白旭带着人来到角落的小皮球旁边。
因为男孩的不正常，小孩子们都散开了，整个草坪，就只有他们两个。
没有人看着，白旭自然而然地甩开了手里的孩子，还在丝巾上擦了擦手。
男孩低头，打量着被攥出红痕的手。
白旭提起嘴角，像是好心:“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白哥……也可以是你的哥哥。”
他不知道这个小孩是哪里来的，但他知道，对方这样的性格，白安是不会喜欢的。
白安喜欢乖孩子。
男孩不说话，立在原地，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一动不动。
白旭眼神逐渐冷下来，他再次开口:“你是哪里来的？”
院子草坪中央有一棵巨大的香樟树，枝繁叶茂，遮住了一大片的阳光。
白安下楼的时候，白旭正眼眶红红地坐在树下，腿上磕破了皮，正在丝丝往外渗血珠。
小气球飞到了远处，男孩冷漠地望着树干，好像事不关己。
白安心里一惊，赶紧跑过去。
他先下意识看了男孩一眼，确认没有任何问题，才将地上的孩子扶起来，问:“怎么了？”
白旭抽噎，好像受了委屈，却隐忍着不说:“我，我只是想找他玩……哥哥不要怪他，是我太烦了。”
他没有具体说对方做了什么，但好像什么都说了。
白安抱着抽泣的白旭，复杂的目光落在男孩的背影上。
他抱歉地对小孩道:“白仓哥哥……还没有适应这里，我替他向你道歉，好不好？”
白旭眼里闪过不容易察觉的恼怒，为什么白安要替他道歉？！这和他想的一点都不一样！
可他不能不依不饶，这不是他该做的事。
于是他展开笑容，好像一朵小太阳，懂事地让人心疼。
白安摸摸他的脑袋。
自那天开始，白仓“小傻子”的名声不知道从哪里传了出来，每当有人问白旭，白旭都会笑笑，指着脑袋:“白仓哥哥只不过是……有点问题，我不怪他。”
人群之中，白旭低着头。
“我作证，之前我在亭子里遇到白小少爷，穆总也在。”
温润如玉的男人拍拍身后人的手，上前一步，他说话不急不慢，让人听得很清楚:“当时我们在谈话，那里的视线，亭子周围都能看到……”
他直指脸色逐渐惨白的白旭:“但没有看到你。”
家里不会安监控，就算有，那里也是死角，人证是目前最靠谱的证据。
更何况这里是程家的宴会，人家主人都出来说了，众人就算心里有什么疑虑，也不会明面讲出来。
只有李城，他推开人，拉着白旭颤抖的手，气得炸开，此时也不管不顾了:“谁不知道你们三家要合作呢？人证谁都可以做，我也行啊。”
无理搅三分。
白仓身后，三个人都像看儿戏一样望着他，丝毫没有表示。
现在场上的情势很明显了，他不可能翻盘，只能做最有利于他的表现。
白旭上前拉住李城，眼泪落下，对上对方的视线，男生隐忍地摇摇头，拉着人走了。
走之前，他对白安深鞠一躬，眼眶红红，脊背拉成了一张弓:“白哥……我走了。”
白安向左迈了一步，没有受他的礼，他看着当年那个乖巧的孩子，冷淡道:“你不该对我道歉。”
白旭浑身都在颤抖，他头也不抬地转换了方向，“白仓哥哥……抱歉。”
坐在轮椅上，白仓支着脑袋，微笑，脸上的表情和当年的白旭一模一样，他一字一顿:“只要你不是故意使坏的，我当然原谅你。”
说完，他还强调了一遍:“不是吧不是吧？”
众人:“……”不愧是他，还是那个味。
白旭气得手发抖，后槽牙都咬碎，表面上却像是控制不住决堤的情绪，带着哭腔说了一声“嗯”，就跑出了宴会厅。
白仓:“……”
啧，他还没开始正式表演呢，怎么就跑了？
程家家主走到中央，举杯，主持大局:“一点小插曲，大家继续。”
人群疏散开来，整个宴会厅恢复了之前的样子，迅速地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每个人都戴上了面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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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清净的角落，程“夫人”笑眯眯地弯腰，和白仓打招呼:“你好呀，白小少爷。”
白仓:“……”
他之前说要给谁好果汁吃来着？
男生悄咪咪转头看了一眼高大的程家家主，即使上了年纪，对方看起来也像是一脚就能给他踹到太平洋。
……他好像混入狼群的小白兔，唯一的同类型还是头狼的黑心“夫人”。
低头给助理发完信息，白安走到弟弟身边，摸摸男生的脑袋，笑着接过话:“这次多谢黄先生了，我只是给程总发消息问问监控的事，没想到把您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