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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水茜5(1 / 2)

“你的外卖?”安室透又重复一次。

久川埴这才敞开门,放他进来。

“不,不是。”男孩垂着眼睛,看不清神情,“真正该拥有这枚肝的人不是我,你真正的顾客,正躺在医院里啊,波本。”

他语气凝重又沮丧,从波本手里小心接过保温箱,然后从箱子里取出灌满了UW液的离体肝脏。

安室透演技纯熟,颇无所谓似的耸了耸肩。然而,他大概正是这里第二个在乎清水茜存亡的,毕竟降谷零的信条准则是保护每一个守序合法的日本公民——但他绝不会在组织成员面前表现出这种担心。

于是久川埴也只是摆出工作态度来作借口,掐着一份仔细二分疲惫和七分不在意,拎起密封袋来反复检查,人肝的四缘结构并其中穿行的中央静脉无比清晰地在脑海中回忆起来,与眼前的实体器官一一对应。

他的眼神越发严肃,波本在一旁保持安静,直到久川埴的一声叹息,打破了沉默:

“不行,大概率已经坏了。”

“什么?”

“那伙人大概是无生命反应下做的取肝,为了保存肝脏,需要尽快把里面的血液全部替换为防止冻伤的溶液。但很显然,当他们想起要灌注UW液时,血液的流速已经受限,啧……”他的表情阴晴不定,满脸嫌弃仿佛在骂“不学无术的渎职医生”,很有香江人大卸八块的模样。

“除此外,还有可见的外部损伤。殴打至死,或者别的综合性死因——我猜这位供体的先生,生前和看守成员起了冲突,死后才被仓促剖的尸……啧,那群没头脑的野兽!”

“那,这枚肝脏……”安室透扯下头盔,一脸忧心地望着他大热天劳动带回的成果,久川埴很理解这种心情,体贴地拍拍他的手背——这时的他尚碰不到波本的肩。

“这里,还有这里。因为残留血液,形成了血栓。凝块堵塞在静脉将使整颗肝脏失活,除非我们尽快进行手术,但是……”

“但是?”

“……很难。我这个样子,而且,手术条件也不达标。”久川埴犹豫地说完,咬着唇上的软肉又自我纠结一会,神色随着思考越发坚定,

“不,不,一定还有办法。”他眼前闪过一幕幕父亲在手术台上的忙碌身影,一幅幅都是在他幼时最崇拜的模样。

一时恍惚。久川埴尚记得医生扯下口罩时的释然微笑,术后患者家属感激涕零的欢欣,挂在办公室里的一张又一张横幅,雪白病房里摆满一束又一束艳丽的花……

这是“医者仁心”,是青田诚一郎终其一生追寻的东西,是久川埴碌碌无为至今,永恒达不到的字眼。

他是□□成员,是罪犯,为恶徒服务的医疗兵。他从来不是医生,也不曾向南丁格尔立过誓——

所以,现在,即便完全没有把握,只是在对待不可能通过评估的手术时想要稍稍任性一些,或许也能被原谅吧?

久川埴眯着眼睛检视一圈环境,不知想起什么,扯着安室透的胳膊将他拖到边上,将手一指:

“打开他。”

立式空调殷勤地运转起来,并在久川埴进一步的指使下一路将温度调至最低,直到他自己都在炎炎夏日中瑟瑟发抖起来。

孩子轻轻打着哆嗦,还要进一步命令安室透从冰箱掏出冰块来。半人高的冰块被摆上桌,久川埴要不是踩在凳子上,甚至看不见它的顶端。

他端详冰面上四溢的水痕,直白伸手贴在上面,一点不顾冻得通红的手心。确认了温度后,才堪堪满意地蹦下凳子,稍一踉跄,便被后头的波本一把扶住。

安室透像个忧心的家长那般,亦步亦趋地跟在久川埴身后,相比之下,不及腿高的孩子倒是有条不紊地在房间里四处穿行。他亲自清点了藏在各处的手术器械,通通扔到身后人怀里抱着,压榨得理所当然。

然后,就是最关键的一步了。

久川埴深深吐出一口气,将无菌布小心在冰块上铺平了,凝视搁在上面的器官,半晌下不了决心。

即使已经在脑内模拟无数次流程,连人肝的立体模型都三百六十度背过了,他的手依然在微微颤抖。

在这样抖动下,右手根本握不稳刀,也无从面对面对是微米大小的血栓。久川埴轻轻屏住呼吸。最重要的是,一场离体器官的取栓手术,零经验的术者,甚至辅助的人都是个握枪比递镊子熟练的家伙……

一次高风险,不合规,成功率低于中彩的医学行为。

倘若是正规医院,负责了这般场面的医生一定会被医疗风险评估委指着额头开除吧。久川埴苦笑着想,竭尽全力遏制指尖的颤抖——他相信这是源于过低的室温,而非他在紧张之类。

可就在刀尖即将触碰那艳红的器官的刹那,这闹人颤抖又开始发作了。

他在极大的惶恐中咬住舌尖,似乎想让痛感压下不听话的右手。指甲深深嵌进皮肉里,意识在这瞬间拉长成一瞬,刀尖几乎要就此落下……

他差一点就毁了一切——好在,前所未有的温暖,及时包裹住他。

安室透握着他的指尖,近乎强硬地将久川埴从“手术台”上撕扯下来。

“你的状态不对。”他这样说着,一边用双手反复摩擦久川埴的掌心,试图以此捂热那只冰冷的手。

久川埴沉默地注视这一切。他望向安室透看上去别无二致的面庞,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组织里原来还有和他一样心软的蠢货。

紫灰色的眼睛温和对上他的视线,将其中坚定的情绪传递给他——但那实在太荒谬了。波本是个肃杀的杀手,利己的情报人员,以一张啐了蜜毒的嘴游桓于组织之间——这是久川埴一向对他的评价。

久川埴闭上眼,吐出一口气:“是,我说过,我没有把握。”

“虽然不懂医学,但我想一个医学院教授培养的儿子,应该不至于这么没有自信才对。”安室透勾起一抹笑,烫得久川埴想要立即移开视线。

他撇过头去,小声替自己辩解:“我没念过医学院,也不是正式的规培生。说到底,除开在东都大里以旁听身份蹭过几节课,只是个野路子罢了……”

“波本。”他踌躇着,像一头小兽那样抬起视线,小心翼翼地问,“我能为组织做事,做到今天。从来不是因为我在专业领域多么高超,而是因为只有我能全心全意投入于组织,而我恰好有那么一点医学素养而已。你明白吗?”

“……即使这样,你依然觉得我能做好吗?”

“——是么,蜜勒米尔。”安室透松开他的手,站起身来。他的视线在那刹那变得严肃而凌厉,恍惚间让久川埴竟有些陌生,

“做不好的事,你就不去做了吗?”

久川埴眼睫微动,呆呆仰望着他。

波本的唇一张一合,吐露出那个他明知无可回避,却一直在试图逃离的事实:

“你当然可以现在停下。但是,那个清水茜,那女孩只有你了,不-->>是吗?”

他猛然瞪大了眼睛,眼前蒙上一层雾蒙蒙的稀薄水光。他拼命眨着眼睛,试图褪去这股泪意,挣扎着从安室透的掌中抽回右手,哽咽着捂住眼睛: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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