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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捉虫】(1 / 2)

谢清砚平生还是第一次这么和人道歉。

他其实不喜别人触碰,就连冯荣禄这些年也不是近身伺候。

只是她不一样,谢清砚能清楚感知到,绝非是厌恶反感。

是一种他说不清道不明、从未体会过的异样,在她指腹落在颈部那一刻起,肌肤连带着全身脉络似乎都在微微酥麻颤栗。

比起之前单单只是把脉的触感更甚,且这种感觉似乎隐隐快超脱了他的控制。

是以,他迅速地想要阻止这股异样蔓延。

等再回神时,那段纤白手腕上已有一圈红痕。

春风拂阑,霎时,满院枝摇花颤。

檀禾的腕从他掌中脱离,上面还残留着强烈的桎梏感。

“殿下为何要与我道歉呢?”

檀禾凝眸看着谢清砚,将他微不可察的反应尽收眼底,他的视线正落在自己的手腕上,她似乎想明白了。

于是,不待谢清砚回答。檀禾将手腕抬起些许,轻轻捏了下,白净的肤上迅速泛起红。

她十分平静:“其实不疼的,只是会发红而已,这个我也没有办法。”

她身上也是时常会出现斑驳青紫瘀痕,但檀禾完全没印象是在哪儿磕的。

谢清砚薄唇紧抿,细碎的光线将他眉梢眼角勾勒出深刻的弧度。

他知道习武之人的力度有多大。

为何要道歉。

那声“抱歉”更像是他下意识所为,谢清砚可以对自己狠,对敌人狠,似乎唯独对她狠不了。

或许就如冯荣禄每每取药回来,总是嘴里嘀咕,他都不敢同檀女郎大声说话,不然总觉得自己是在欺负人。

四周安静了片刻。

“手伸出来。”谢清砚淡淡地看她一眼,语调冷淡平稳。

檀禾依言伸过去,手顿在半空,和他对视。

她不解问:“做甚?”

谢清砚不语,从袖中取出一只瓷盒,甫一打开,一阵清幽的香气随之弥漫开来。

他挑了一点在指尖,将她袖口往上推了推,轻轻摩挲在他留下的印痕上。

冰凉的药膏在肌肤上晕开,慢慢渗透,带来些许灼热感。

但檀禾心思完全不全在上。

“这是什么药膏?”

檀禾仔细端详着,轻轻嗅了嗅,闻到了淡淡雪莲的味道,似乎还有阴行草。

“百草霜,”谢清砚应道,停顿了半晌,然后才缓缓地说,“之前在北地驻守过,边境苦寒,又常年冰封雪冻,易生寒疡,军医便研制了这活血化瘀的药膏。”

之后再回到上京,他也随身带着。

檀禾没经历过那些,乌阗冬天再冷烤烤火就过去了。

檀禾直勾勾地盯着他手里的药膏,心痒难耐。

她情不自禁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什么:“殿下……”

轻柔温润的声音飘在谢清砚耳畔。

谢清砚撩起眼帘,望着她,眉梢微动,“想要?”

谢清砚早看出来了,从他拿出百草霜的一刻起,她的眼睛就没挪开过。

她似乎对所有人都能一视同仁,唯独对这些药,仿佛见了便走不动道。

“嗯嗯。”檀禾诚实点头,看向他的一双眼眸纯粹静然。

又补充了一句:“我之后会还与你的。”

她只是想看看里头还有些什么药草。

话音刚落,她手里便落下了个瓷盒,似乎还带着他指尖的温度。

谢清砚:“不用,你拿去罢。”

檀禾捧着百草霜,喜笑颜开,神情认真地对他道:“谢谢殿下。”

谢清砚没再说什么,只是,此刻那双幽眸中,平白添了抹淡笑之意。

这一幕落在旁人眼里,便成了另一意味。

果然是不出黄雀所料,元簪瑶没过几日还真的又来找檀禾了。

只不过来的时机不对。

此时太子殿下好像正在给美人抹药,他们不知在说些什么,脸上带着浅浅笑意,好似一切尽在不言中。

元簪瑶本想趁没被发现偷偷溜走的。

可眼前男俊女美,实在养眼,她一时看呆了。

如果忽略掉太子那突然幽幽睇过来的一记阴森眸光,这场景简直堪称温情脉脉。

意识到被发现后,元簪瑶先是一愣,而后拔腿就想跑,只是她的双脚像被钉在了原地。

没办法,元簪瑶只能硬着头皮,苦着脸上前,垂首施礼:“臣女参见太子殿下。”

谢清砚知道她之前来找过檀禾,还送了她一块玉。

他沉声问:“你来做什么。”

或许是因为母后的缘故,谢清砚对元家人一直不怎么热络。

元簪瑶可不敢在太子面前撒谎,低着头,磕磕绊绊地如实道:“我、臣女想来找女郎一起玩儿。”

谢清砚看了她一眼,似乎在辨别她的话是否是真假。

元簪瑶额上都快冒汗了。

良久,谢清砚徐徐起身,对檀禾道:“你若是要出东宫,让黄雀跟着你。”

檀禾嗯嗯点头。

谢清砚负手离去,挺阔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回廊下。

待人终于走远后,元簪瑶终于长舒了口气。

檀禾转目望向这个女郎,先行开口,笑着向她道谢:“多谢你那日送的玉扣,我很喜欢。”

“嘿嘿。”元簪瑶羞涩笑笑,大美人说话温温柔柔的,她也很喜欢。

“女郎叫我簪瑶便好,我如何称呼你呢?”

元簪瑶其实那日便想问她的姓甚名谁来着,只是怕她一时接受不了,那场面会很尴尬。

于是便缓了个两三天才过来,用她在话本子里学的,这叫欲擒故纵。

元簪瑶此时心里美滋滋的,这样她日后和别人吹水的时候,告诉她们自己有一大美人朋友,多有面儿。

檀禾闻言,一字一字道:“檀禾。”

“檀?”元簪瑶一时分不清是哪个姓氏。

檀禾解释道:“香檀木的檀,稻禾的禾。”

元簪瑶哦哦两声,喜道:“那我便叫你阿禾啦!”

檀禾轻轻地嗯了一声,其实她还是有些无措,毕竟她很少接触人,更别说还是性格如此跳脱的女郎。

元簪瑶却是深谙交友之道,为了缓解她的尴尬,语调自然的话锋一转:“咦,这是甚么?”

她的目光正落在一旁石案上,那俩折射出一抹金光银光的物件。

元簪瑶以为金银铸成的小蝎子,正想说这人手艺真好,竟能做的如此栩栩如生,那对芝麻大的眼睛更是传神,像活的一般。

她刚想伸手碰碰,那俩儿居然一个翻身活过来了,举起毒钳,翘起尾钩,耀威扬威地冲着她。

元簪瑶吓得一整个吱哇乱叫,抱头鼠窜地跳到檀禾身边。

这简直比太子给她带来的恐惧感还要更甚。

檀禾见状连忙捏起小金小银,装进木匣里,安慰她:“你别怕,它们就是这般鬼样子。”

元簪瑶躲在她身后,目光落在她手里的木匣上,战战兢兢地问:“这到底是甚么?”

檀禾轻声道:“变异的血蝎,我师父养来给我解闷的。”

其实是一开始师父教她炼蛊,只是她学艺不精,一番操作下来,两只血蝎竟完全退化,少了毒性和攻击性,成了连普通蝎子都不如的温顺性子。

还像个无底洞般,吃了她不少珍贵的药籽。

唯一顺眼的或许就是颜色很好看。

那阵子师父一直笑她,说遍翻从古至今的药籍,也找不出一个像她这样的来。

许是太过奇特,师父便将这两只留了下来养着。

如今,它们更像是师父留下的寄托和念想。

檀禾无论去哪儿都会带着它们。

元簪瑶本就惊魂未定,听她来了这么一句,杏仁般的眸子瞪得更大了。

她咽了下口水:“解、解闷?!”

这玩意儿用来消遣排闷?!

元簪瑶算是发现了,她不敢说太子是个怪人,但檀禾肯定也是个奇葩。

当然,这都是褒义。

元簪瑶沉默了半晌,又问:“它们有毒吗?”

檀禾点了点头,小声:“有的,但不多。”

这些毒对她来说聊胜于无,但若是旁人碰了,不会致命,但可能会痛麻一阵子。

元簪瑶脸上的表情再次凝结。

短短片刻,她对眼前这个貌美柔弱的女郎肃然起敬。

难怪她一点儿都不怕太子。

果然,他们两个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再没有比他们更般配的了。

元簪瑶心想道。

那日元簪瑶赠了她块玉,但檀禾没什么能够与之回赠的,只有那些瓶瓶罐罐的药。

于是檀禾一股脑儿给她塞了好多,“这个是治伤寒的,火烧疮的,恶疰……”

元簪瑶抱着这些药罐,一时有种自己不是来找她玩儿的,更像是来看病的错觉。

大周每逢十五晚都会有花灯会,此夜不禁宵禁,准许百姓夜行于市。

傍晚时分,天边的火烧云格外红艳绚丽,落日余晖笼罩着上京城。

东宫门前的空地上,元簪瑶那辆马车正停驻在此,静静候着。

甫一出东宫,元簪瑶便给檀禾戴上软纱幕篱,她可不能以真面目示人。

黄雀也在,三人同乘,元簪瑶高兴得不得了,一张嘴就没停下来过。

檀禾轻轻撩开车帘,眼眸抬起,朝外看去。

长长的青石路上,一眼望不到尽头,天色虽还尚早,但已挤满了人,两侧摊贩扬声热火朝天地吆喝着,几处投壶射柳的围满了人,不时爆发出阵阵喝彩声,好不热闹。

风迎面而来,裹挟着无数刺激味蕾的香味,甜的,咸的……

檀禾对这一切都很新奇,她像是初入其间的新生婴孩,那双明眸懵懂又渴切地看着这个热闹非凡的世间。

是完全不同的世界,望月山是静谧的,东宫是肃凛的,而这里充斥着浓浓的烟火气。

马车晃晃悠悠地停靠在一处酒楼前,三人一下车,守在门口的小厮一看是大主顾,当即快走几步迎上前去,热情似火地道:“元女郎大驾光临,近水楼蓬荜生辉,真是荣幸至极啊。”

元簪瑶一摆手,颇为大气地说:“还是老规矩,凡是之前我点过的,通通呈上来。”<b-->>r />

说罢,拉着檀禾和黄雀进了早早订好的雅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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