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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2 / 2)

山道颠簸,马还要拉着行囊重物,上山太吃力。行人一般走路上山,或在平缓处骑马,到了难行的地段,再下马走路。

脚力夫则帮着御马赶车,搬送重物。

谭昭昭暗自深呼吸,迎着张九龄关切的目光展颜一笑,翻身上了马。

张九龄随后也上了马,到底忍不住,关切地道:“昭昭要小心些。”

谭昭昭抬起手臂,潇洒地在半空中挥了挥,以示知道。

张九龄骑在后面,望着谭昭昭清瘦却挺得笔直的背影,不由自主地就笑了起来。

他的昭昭,总是能让他发自肺腑地笑。

望山跑死马,上了山也能走断马腿。

山道差不多仅能容一辆马车经过,官府偶尔修葺,一路坑洼不平,乱石遍地。

谭昭昭全神贯注骑在马上,看到前面马车左右摇晃,车轮一滑,向右侧倾倒,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全身都绷紧了。

幸好脚力夫驾车功夫厉害,不知他如何操作,马车又偏了回去,继续朝前驶去。

谭昭昭长长舒了口气,心里不断默默诵道:“阿弥陀佛,菩萨保佑。”

虽有脚力夫,在这条道出事的行人并不少,轻则摔断腿脚,重则摔下悬崖,尸骨无存。

到了缓坡处,谭昭昭为了稳妥起见,下马牵着步行。

张九龄也从马上下来,上前打量着她的神色,关切问道:“可要歇息一阵?”

谭昭昭摇头,道:“没事,等到了山上再歇息。不然

天黑了,下不了山更麻烦。()”

“?()_[(()”

谭昭昭说好,回头看向弯腰爬上来的眉豆他们,扬声问道:“眉豆,你可还走得动?”

眉豆喘了一口气,答道:“九娘放心,婢子能行。”

谭昭昭听着眉豆中气十足的回答,千山与张牛阿满他们看上去挺轻松,放下了心,转回头继续前行。

张九龄不动声色看着这一切,笑容不知不觉布满了眼角眉梢。

眉豆千山他们是奴仆,奴仆乃贱民。

谭昭昭一向待他们宽厚,仅从昨日体谅他们忙不过来,亲自动手收拾屋子,便能看出一二。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张九龄脑中浮起这两句话,一时陷入了思索中。

大唐虽然强盛繁荣,到底有许多不足之处。

过了缓坡,谭昭昭又继续上马前行。蜿蜒上山到了峭壁边,连脚力夫谨慎了起来,张牛千山他们赶上前帮忙,一行人放缓了速度,提着一口气,小心翼翼往前挪动。

谭昭昭也下了马,靠着里面山壁走,忍不住转头去右侧边的峭壁。

树木长在悬崖上,有几颗被拦腰折断,只剩下半截树干。

树木顽强,从断口边,生出了几从新枝芽。

山崖一眼望不到底,只听得到奔流阵阵,响彻山谷。

张九龄牵着马,默不作声走上前,与她并肩而行,挡在了她的右侧。

谭昭昭瞬间不受控制,鼻子被冲得酸楚难忍。

在悬崖峭壁边,他能挡在她的身侧,以命相互。

“大郎,你别走外面。”谭昭昭努力平缓着情绪,停下脚步道。

“当然要一起走。”张九龄侧头看她,坚定而温柔,“昭昭,别怕,我没事。这条道我熟悉,外面还宽敞着呢。”

“不。”谭昭昭坚持,认真地道:“大郎,如果你定要这样,我就不走了。”

张九龄见状,只能让步,道:“好,昭昭走在前面,我在后面护着你。”

谭昭昭这才继续前行,道:“大郎,你对我的关心,我很感激。但是大郎,我会照顾好自己,到了长安,或者洛阳,你只管去做自己的事情,别因为顾忌着我而踟蹰不前。若是那样,我就成了你的累赘。”

张九龄望着前面缓缓前行的谭昭昭,她的声音不高不低,自在,洒脱,坚韧得如同悬崖上那颗被折断的树。

张九龄深信不疑,就算把她放在荒漠里,她也会自顾自,开出花来。

他们要并肩前行,相互扶持,都不要成为彼此的累赘。

在太阳快要西斜时,终于爬上了山顶。

一行人陆陆续续安全上了山,虽累得快瘫倒,都兴奋不已,四下散开,歇息喝水用干粮。

谭昭昭衣衫早已经被汗水湿透,一

() 放松下来,顿感到全身都没了力气,手因为紧张,握缰绳太紧,此时火辣辣地疼。

一屁股坐在石头上,谭昭昭拿起水囊,扬首咕咚咚惯了一气。

张九龄看得心疼,忙倒出水囊里的水,打湿罗帕递给她,道:“昭昭擦一擦手。()”

“?()?[()”

谭昭昭朝他笑,道:“有点痛,大郎别抓太紧了。”

张九龄慌忙松开手,谭昭昭趁机收了回去,满不在乎地道:“大郎,我真没事。没破皮,养两天就会好。不骑马的话,我估计还在半山腰,没能爬上来。不过大郎,等到了驿馆,你要是嫌弃里面脏,就得自己动手了。”

张九龄哪能不知道谭昭昭故意轻松说笑,是要让他放心。

既然她要让他放心,他就随她意,掩去心疼,陪着她说笑道:“下山之后不急着赶路,先在驿馆里好生歇上一晚,由千山眉豆他们来收拾就是。”

谭昭昭朝他呲牙,白了他一眼,用罗帕一点点擦拭干净手,伸直腿一下下捶着。

张九龄笑着上前,帮她一下下捏着放松。

谭昭昭再次感受到了他的手劲,哎哟叫唤着挪开腿:“别别别,大郎你放过我,等下我还要靠这条腿下山呢!”

这时千山走了过来,张九龄就悻悻住了手。

千山目不斜视,拾起地上的水囊,重新换了干净的水囊,连着胡饼一起送来。

张九龄倒水清洗了手后,才一并接过胡饼。千山施礼退下,张九龄冲她一笑,掰了块胡饼,喂到了她的嘴边。

谭昭昭张嘴吃了,顺手要去拿胡饼。

张九龄避开她的手,继续掰着喂她:“你的手没擦拭干净。”

谭昭昭忍不住又白了他一眼,就着他的手,与他一人一口,分食了胡饼。喝了些水,肚子饱了,精神也恢复了大半。站起身走动活动着身体,四下张望,找地方前去入厕。

张九龄寸步不离跟在她身后,谭昭昭急了,回头怒目而视:“别跟来!”

张九龄怔住,略微思索之后,停下脚步,朝一旁偷笑的眉豆招手,面不改色道:“前去伺候。”

眉豆应是上前,陪着谭昭昭去到偏僻之处。

窸窸窣窣方便完,谭昭昭在山泉中洗了手出来,见张九龄站在不远不近处,负手眺望着韶州府的方向。

太阳洒在他的双肩,青衫落拓,高瘦的背影寂寥,仿佛要乘风归去,同天际的云融为一体。

谭昭昭静静看了一会,示意眉豆先离开,缓缓走上前。

张九龄听到身后的动静,头也没回,手伸向背后,熟练地将她的指尖轻握住,环在腰间,道:“昭昭,你靠着我歇一会。”

谭昭昭累了,就势贴在了他的背上。背不算宽厚,脸能清晰感受到他后背线条分明的肌肉骨骼。

温暖,安心。

() 张九龄静静道:“整个岭南道,

虽有广州府,

被梅岭隔开的北边州郡,都太过贫瘠。”

谭昭昭似乎感受到,他此刻的心跳都沉缓了些。

收回手,谭昭昭走到了他身边,与他并肩站立,望着眼前的河流山川。

张九龄指向绵延起伏的山岭,涩然道:“昭昭,我一直心存着妄念,想要重新开辟一条方便宽敞之道。北地能种植粮食,各种蔬果,山珍,待来往通行便利之后,北地定会变得欣欣向荣。”

眼前,生他养他的土地。

下山之后,他即将远行。

这里,依旧生活着他的家人们,乡邻们。

走得再远,他依然心心念念,无法放下。

开辟大庾岭!

原来,张九龄早就心存大志。

谭昭昭笑起来,朝着前面喊道:“劈开这道山!”

张九龄被她惊了跳,旋即失笑出声。

脚力夫们跟着笑,有大胆的接话道:“郎君,劈开这道山!”

其他人跟着一起喊:“劈开这道山!”

山峦间,劈开这道山的声音,不断回响。

撞在张九龄的心上,他感到心摇摇晃晃,激动得快跳出胸膛,大声回应道:“可!”

谭昭昭笑个不停,话锋一转,喊道:“上山容易下山难,千万莫滚下山,我还要去长安!”

张九龄哈哈大笑,携着她的手,道:“走,下山去,去长安!”

下山歇了一晚,谭昭昭恢复大半力气,继续循东路前行。

翻过了大庾岭,官道就平稳顺畅了起来,谭昭昭有时坐车,车坐得累了,便出来骑马。

虽然累,倒也惬意。

一路行去,天气愈发冷。这天到了吉州境内,天下起了小雨,寒冷刺骨。

下雨路滑,张九龄决定在镇上寻一间客栈,待天晴之后再继续前行。

镇上就一间客栈,他们一行进去时,里面已经有两个身穿差役官服模样的人坐在厅堂里,在他们身边,立着一个中年男子。

男子衣衫褴褛,看上去疲惫不堪,却难掩器宇轩昂,一看就非常人。

谭昭昭好奇打量,差役在说着什么,她一时没能听清,只听到“张说”两字,瞬时看向了张九龄。

张九龄也在打量着他们,迎着谭昭昭的目光,微愣之后,不动声色点了点头。

谭昭昭便能确定了。

被称为“燕许大手笔”的张说,一代文相,官宦生涯几经起伏,曾经被流放岭南钦州。

没曾想,在这里竟然遇到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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