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出生以来，西格纳斯还从没有过如此彻底地放空自己。
但现在，他快要死了。死在星际联盟反抗军有史以来遭遇的最猛烈的一次袭击中。
也罢，战死沙场对于骑士营的士兵来说，未必不是一种好归宿。
就这样，静静地，躺在半干涸的血泊里，躺在还不知道名字的战友的尸体旁，躺在因炮火而坑坑洼洼的土地上。
血糊住了他的双眼和双耳，贝利亚银河帝国的舰队远去，轰鸣声侧耳难闻，周围断断续续的呻吟和呼救渐渐弱下去，弱下去，弱下去……
或许过了很久，也或许没过多久，耀眼的光芒穿透他眼前黑红的幕，温暖着他温凉的身躯，连疼痛变得也若有若无。
接着，光芒暗淡了。
脚步声。有人走近了。
脚步声停了，停在他身旁。
一双手扶住他的肩膀，轻轻晃了晃。
“拜托，请不要死光……”那人近乎哀求的声音压得格外低，低得他听不清晰，“请不要死，如果还有气的话，请动一动，先生……”
说话声顿了一下，她啜泣着。
“是我的罪过……等离子聚能回旋瞬发炮下全军覆没的四支队伍，八千人，八千条命，八千个家……”她喃喃自语，“我要怎么，怎么才能偿还这份罪过……”
西格纳斯费力地把脸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转了转。
温暖的光立刻笼罩了他，他的身体轻飘飘的，仿佛下一刻就要起飞。劈头盖脸的血和血痂缓缓消失了。
西格纳斯睁开眼。
黑发的少女跪坐在他身边，浅棕的瞳仁里映出他苍白的脸，见他睁眼，嘴角扬起一抹苦涩的笑。
“我很抱歉，先生。”少女的笑容勉强扩大了几分，显得更加苦涩，“这支队伍，只有你活下来了。”
“只有我？”一开口，声音是他没想到的呕哑。
“尽量避免说话，先生。”少女站起身，血迹在她的灰袍上留下明显的痕迹，“我没想到，四支队伍，只有您一个顽强如此。”
她还是笑着，西格纳斯捕捉到了她眼底一闪而过的痛苦。
“你受伤了吗？”西格纳斯支起上半身，急忙打量少女的上上下下，仔细寻找有没有血液流出的地方。
“没有。我是战争结束后来到这里。”少女摇摇头，“来的太晚了，只找到你一个幸存者……我很抱歉。”
“不不不，”西格纳斯试图站起来，却发现双腿酸软无力，根本不足以支撑他直立，“我很感谢你的救命之恩。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眼中出现一丝慌乱，很快被掩饰下去：“我的名字并不重要。”
“不，在我们斯林百兰，救命恩人等于父母。”西格纳斯不打算就此换个话题，“我叫西格纳斯，斯林百兰语中是骑士的意思，用宇宙通用语解释是天鹅座。”
“好吧。我和贝利亚的女儿同名。我是玛尔斯。”少女沉默半晌，只能笑笑，“我是宇宙中的流浪术士。”
“我是斯林百兰格列尔国骑士部的第五席，也是贝利亚反抗军第一骑士团的副团长。”西格纳斯向玛尔斯伸出右手，“幸会。”
玛尔斯附身握住：“幸会。”
相互交换了身份，玛尔斯好不容易感染几分真意的笑容又哀伤起来：“我要为牺牲的战士们祈福，你要回去吗？”
“回去？回哪里？”
“回斯林百兰。”
“我们其实本来是开着飞船的，但飞船被击落了，除非有人来接，我暂时回不去。”西格纳斯挠挠头。
“啊……”玛尔斯同情地看看他，“那么，请不要嫌我聒噪。”
“怎么会。”
玛尔斯转过身，对着漫野的尸山血海，双手合十，跪了下去。
“神明啊，请将银河帝国那些被迫举起刀锋和火炮屠戮的士兵们的罪过归于我身，带走为战争而牺牲的战士和平民的灵魂，让他们安息离去，护佑来生安好，无战无纷。请暂且宽恕我，战争的始作俑者之一，我将尽力救助更多陷于苦海的人们，来赎清我的罪过。我自知害人性命者死有余辜，害人一命，功德全无，我本便无功德可言。当有一日，战争将尽之时，我将以死谢罪，以对苍生。”
玛尔斯的声音沉稳柔和，让人心静。73狆彣蛧
西格纳斯听着玛尔斯用着他听不懂的语言祈祷，也默默在心中说了句“神明保佑，逝者安息。”
“我们走吧。”玛尔斯站起来，背对着西格纳斯，神情几经变换，最终止于宁静，“我们先离开战场，到星球的另一面去。”
“到……！”西格纳斯瞪大眼睛。靠着他俩的腿，什么时候能走出战场还是个问题，走到另一面去，那时救援船都来收完尸了。
“我们走空间隧道。”玛尔斯走到他面前，抬起手，扣住他的肩膀。
“嗖”地一声，西格纳斯感觉自己被塞进了一根橡皮管，眼睛一闭一睁，面前的景象就截然不同了。
广袤的原野，一望无际，无声无息，低矮灌木遍及各处，生长浆果，环绕着他们。
这里是星球的另一面。
“好神奇！这是空间移动？”西格纳斯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神色如常的玛尔斯，“是，怎么做到的？”
“天生的能力。”玛尔斯弯腰摘下手边的浆果，嗅了嗅：“可以吃。”
“这个我知道。”西格纳斯的注意力转移到浆果上，“这是这里的特产，曼多兰。”
“今晚先在这里休息吧，天快要黑了。”玛尔斯抬头看看昏黄的天，“而且你需要休息，你的身体当前接受不了长距离空间移动。”
“哦。”西格纳斯暗自腹诽，横跨半个星球也不是短距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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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球的夜晚静谧，寒冷。
西格纳斯升起火堆，和玛尔斯靠在一起，看星空。
星河流泻，交织错落，银紫成片，黑蓝横贯。
“我想起了我故乡的一首歌。”西格纳斯突然说道。
“唱唱看。”玛尔斯颇有兴致。
“碧波呀，
浪涛呀，
翻涌叠作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