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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 找一只小木鱼 “你甜一点,好吗?”(1 / 2)

系统在这句话里卡顿,数据打结成了毛线团。

穆瑜帮它把毛线一点点理顺,绕成整整齐齐的一个小球,把小句号一个一个捡出来,拼成一个小笑脸形状的启动画面。

系统愣愣看着藏在基础数据里、每行都有一个的小笑脸,忽然恢复运转,一跳三米高:“啊!!!!!!”

穆瑜被毛线缠成大毛线团,撞进他怀里的棉花糖一会儿变小蜻蜓,一会儿变绷带,一会儿又笨拙地、生疏地变回当初那个穿着小围裙的扫地机器人。

扫地机器人小心翼翼地抱住它的小主人,在背后轻轻拍,磕磕巴巴地说:“小木鱼不哭,小木鱼不哭……”

穆瑜没有哭,他帮忙把小围裙整理好,盘膝坐下来,抱住哭成小开水壶的扫地机器人。

小机器人的喇叭泡了水,被眼泪滑得摔了好几跤,扑进他的小主人怀里。

扫地机器人的ai非常不好修。

要是只恢复初始化,那当然太容易了,每个智能ai在出厂的时候,内置数据都相差无几。

真正珍贵的,是后来新写入的那些数据——那些数据记录了它们观察到的人类、观察到的世界,记录了数不清的平淡琐碎,喜怒哀乐悲欢离合。

日复一日,庞大的新数据将引导和重塑ai,成长为同出厂设置完全不同的模样。

这个过程和人类非常接近,人们把这种新数据叫做“记忆”。

扫地机器人永远等不及自己的记忆被修好。

它其实也还是个出厂不久的ai,是被穆寒春仔仔细细打上蝴蝶结、抱着小拨浪鼓和小摇篮,守在门口给小木鱼撒花的新机器人。

穆寒春买错了,他以为这是陪伴型机器人,看说明书才发现原来内置ai的用途是扫地。

因为是只会扫地的机器人,连窗户也不太会擦,遇到那种满是水汽的窗户,就只能一路打滑刺溜画个龙。

会扫地的机器人也很好,宁鹤抱着儿子,相当郑重地授予了它合金折叠小笤帚。

穆寒春夫妇出门前,把还不会走路、软绵绵的小木鱼交给慌得到处找海绵垫的机器人,拜托它看好家。

扫地机器人当然打不过别人,所以一旦发现小主人有危险,就快拉警报、快给爸爸妈妈打电话,爸爸妈妈不论多远都会赶回来。

这是扫地机器人学会的第一条程序。

可这条程序里,紧急通话有响应的时间只有短短三年不到,从那以后,就再没有任何回复。

机器人急得要命,它只要被修好一点,就不停打电话,吵得整个穿书局都能听见。

这种记忆数据的修复必须循序渐进,机器人每次从被销毁的停机状态醒过来,最先想起的都是小主人被溺进睡眠舱,躺在里面一动不动,怎么叫都不醒。

“找爸爸!找妈妈!”机器人大喊大叫,举起笤帚拼命到处乱砸,“爸爸妈妈快回家!”

扫地机器人的ai每次被修到能运转,就企图伪装成清洁工逃跑,跑出去营救自己的小主人,还用数据笤帚打晕了好多次负责维修的ai。

穿书局维修部门的ai也是有ai权的,不得已之下,他们只好暂时封存了这部分记忆,先把扫地机器人的核心数据送去上系统学校。

至少要先学会第一课:有话好好说,实在不行可以用喇叭喊,尽量不要用笤帚打人。

机器人忘记了很多事,很多数据都非常难修,因为那是和穿书局平级的世界,偶尔还要派出特工潜伏进去收集信息,还有更多的细节,要靠穆瑜自己慢慢想。

“这不是一件着急的事,对吧?每一步都不能急。”

系统学校的老师被打得满头包,对来远远探望系统的穆瑜说:“在我们穿书局,最不缺的就是时间门了。”

时间门既吝啬又慷慨,既冷酷又温柔。它能消磨记忆,也能把伤口抚平。

它能带走最珍惜的东西,倘若足够有耐心,或许也能等到兜兜转转、久别重逢。

“去和它说说话吗?”系统老师扶着不见了镜腿的眼镜,问穆瑜,“即使不记得过去的事,它也会本能亲近你,你说什么它都会忍不住答应。”

穆瑜靠在窗外看了一阵,轻轻摇头,笑了笑。

他调整重心,用半旧的合金拐杖撑住身体,单手画出方框,帮系统老师修好眼镜、修好被笤帚砸出的包。

“抱歉。”穆瑜轻声说,“我家的机器人……”

“啊,这个不算麻烦,你是没见到那种摔报废了的赛车ai。”系统老师早习惯了,反倒向他道谢,“我们这个班就是这样。”

他们班还有辆报废赛车的ai,平等地恨所有媒体车和镜头,打了好几次架,拉也拉不住。

这种ai的脾气和战斗力,可都比一个扫地机器人的ai暴躁多了,系统老师身经百战,下班时还常常带着好几排数据轮胎印。

“它们的记忆数据空白,但基础数据已经改变了。它们找不到要守护的人,心里很难过,很不安。”

系统老师说:“它们也不是想闯祸,只是……很想家。”

ai就是这样的,数据正常运转的时候还好,一旦卡顿、出bug、班级里流传了什么小病毒,就会只剩下不停弹出的那一个指令。

讲不了道理,也劝不通,只能等着数据流重新恢复正常,急切的“回家”的念头重新沉下去,淹没于浩瀚的数据库。

“我想做的事,不方便叫它帮忙。”穆瑜温声说,“我需要一点时间门,才能回来接它。”

系统老师愣了愣,透过眼镜仔细端详他:“你……不会遗弃它吧?”

穆瑜摇头。

“不是说‘不要它了,把它就扔在这当系统算了’这种遗弃。”系统老师说。

如果只是这种遗弃,处理起来其实反而非常简单——这些ai在从学校毕业、正式成为系统以后,会被派去陪伴新的宿主,写入新的记忆数据。

只要新的记忆数据足够多,就足够覆盖住旧的,最多也只是会在某个安静到极点的时刻,缓冲圈会绕着一条残留的旧指令茫然打转。

还有另一种遗弃,要更棘手,也更难过。

它们的主人并不是不要它们了,只是没办法再回来接它们。

这一种“没办法”,在有些时候,甚至是没办法用任何手段干涉和逆转的。

“你看起来不太好,需要休息和治疗。”系统老师问,“你今年多大了?”

穆瑜在这个问题里想了一会儿:“二十三岁。”

他刚通过转播看了林飞捷的葬礼,他的经纪人对外说他身体不适,挡住了窥伺的狗仔和八卦记者。

穆瑜猜测,自己应当是在整理父母那场事故的证据时睡着的,因为他来到穿书局,还穿着坐在书桌前的那件衬衫。

林家这段时间门暗流涌动,内忧外患动荡凶狠异常,既怀疑穆瑜是不是害死林飞捷的凶手,又不得不倚重这个顶梁柱的影帝。

毕竟这些年来,峰景传媒不断加码、不断让穆瑜连轴转、把一个人逼成一架完美的机器的同时,也意味着绝大部分资源都集中到了他一个人身上。

这正是林飞捷发现穆瑾初开始失控的时候,感到慌张的原因——走到这个体量的顶流影帝,其实已经有了和林家扳手腕的能力。

这就给了穆瑜得以查找当初真相的机会。

这是穆瑜目前最想做的事。

他想要弄清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想替父母澄清名誉,想要让“穆寒春”和“宁鹤”这两个名字的履历干干净净。

“你呢?”系统老师问,“你自己接下来要怎么办,有什么想法吗?”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峰景传媒再日薄西山,也毕竟是曾经的业内龙头,余威仍在,更不要说林氏还有不少其他企业。

要扳倒这样一个庞然大物,无异于置身搏杀一头巨兽,只怕很难全身而退,

穆瑜还在看窗户里的系统,那里面的ai们已经不再保留过去的形状,变成了一个一个小光球。

他的机器人是最好看的一个,长得很像一团狂放不羁的小棉花糖。

穆瑜回过神,听清系统老师的问话,想了一会儿才轻轻摇头,眼里露出温和歉然。

“你觉得这个问题有点难?”系统老师敲了敲门,让里面的小系统搬出两把椅子,“对你来说,现在想这些,你觉得有点奢侈了,是吗?”

穆瑜温声向小系统道谢,最先扛着椅子冲出来的、狂放不羁的小棉花糖瞬间门兴高采烈,举着得到的小红花回去炫耀一百八十圈。

穆瑜撑着膝,慢慢坐下来,放松右腿:“我没有想过。”

包括“想这些是不是有点奢侈”这个问题,他也没有想过。

他只是找到一件必须做的事,然后去做,等做完了就找下一件。

等所有要做的事都做完,如果那时候他还在,就去找一找能叫人不难过、能叫人开心的办法,如果能找得到,他就来接他的小机器人。

“我有一个代价,还没有支付。”穆瑜说,“是白塔的契约。”

契约对穆瑜是有利的,因为代价的内容是“在第一场美梦时碎裂”,穆瑜很不擅长做美梦。

但凡事总有万一,要是当着小扫地机器人的面碎成一地,小机器人可能会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一直哭到零件生锈、油漆脱落,哭到小笑脸的画面再也不能从屏幕上亮起来。

穆瑜隔着窗户,向教室里看了一会儿,又收回视线,看了看掌心探出的树叶:“而且……”

系统老师问:“什么?”

穆瑜没有回答,只是歉意地笑了笑,摇摇头。

他伸出手,接住又飞跑回来,撞进自己怀里的小棉花糖。

因为身体已经裂痕遍布,他被撞得脸色泛白,额间门渗出些冷汗,温润的黑眼睛里却还是透出笑意。

穆瑜撑着斜靠在一旁的合金手杖,花了点时间门慢慢坐稳,就这样低着头,轻轻摸怀里的小棉花糖系统,俯身帮忙维持秩序,不让几个小系统打架。

“你的手杖很特殊。”系统老师忽然发现,“和笤帚杆长得很像,每天都有长成这样的笤帚飞出来打我。”

穆瑜告诉小棉花糖系统,即使乱码、数据出了bug,也不能乱打人,不是身边的所有人都是坏人。

他欠身致歉,又向系统老师解释:“就是用笤帚改造的,很合用,就一直用了。”

系统老师有点惊讶:“是意义很特殊的笤帚吗?”

穆瑜笑了笑,轻轻点头:“非常重要的一把笤帚。”

在林家的干涉下,这是穆瑜唯一还能找到的,全家人都拿过、都用过,都曾经触摸过的东西。

因为扫地机器人把它藏在床底下,所以一直都没被发现。

没被改写记忆的时候,穆瑜能说出上面每道划痕的来历。他常和他的机器人玩这个游戏——挑一道划痕,猜这是爸爸用扫帚教没满一岁的小穆瑜学飞留下的,还是妈妈举着笤帚追爸爸留下的。

但他被弄丢的记忆太多了,这些划痕里的一大半,穆瑜已经想不起它们是怎么留下的,都承载了哪些记忆。

有人塞进去了太多假货,又为了掩饰谎言,肆意删去和涂抹了真相。

小棉花糖系统忽然委屈起来,它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躲进穆瑜怀里哭着喊:“都是坏人,都是坏人!找爸爸妈妈……”

他们这个班里都是回收的ai,有一个哭出来,立刻就哭成一片。

最强壮的赛车ai按着喇叭哭:“都是坏人!宝宝丢了,宝宝丢了,生日礼物丢了!丢了!!!”

穆瑜撑着手杖,慢慢坐下来。

他从商城里买来一把糖,一颗一颗剥开,分给满地的系统小光球。

“不是的,是我们的运气不好。”穆瑜摸摸这些小系统,像小时候一样温声哄,“这个世界不都是坏人。”

只是坏人更不择手段、更不知收敛,更手段使尽煞费苦心。

他们被坏人盯上,被坏人设法隔绝了外界、剥夺了求救的机会甚至本能,这是很糟糕的事。

但坚强的小机器人要振作,要当威风凛凛的监考官系统,要做校长,扛着机关枪惩恶扬善。

“你很适合做老师。”系统老师有些惊讶,看着这一会儿就围着穆瑜坐了一地的小系统,“有考虑过来我们这里兼职吗?放心,它们眼里的你还只是数据。”

这些小系统还没到能分辨“人”和“数据”的时候,它们不觉得数据散架有什么可怕,散架的数据再拼起来就没事了。

如果穆瑜来他们这儿做老师,就能有不少穿书局内部才有的工作人员福利,还能买员工保险。

穆瑜其实不太需要福利和保险,但也有些意动:“请问,这份工作还有什么优点?”

系统老师本来想回答“轻松还清净”,话到了喇叭边,看着面前怀里正抱着小棉花糖系统,肩膀上有两个小系统、腿上有三个、好几个拽着衬衫往他后背上爬,头上还顶着一个赛车ai抬头看自己的青年。

“……”系统老师沉默良久:“履历上,可以写‘教师’。”

穆瑜:“……”

系统老师:“……”

穆瑜忽然笑了,把狂放不羁的小棉花糖也放在头顶,串成一串小光球:“听起来不错。”

系统老师自己都不太信:“真,真的吗?”

“是啊。”穆瑜说,“真好,可以当老师。”

他说这话的时候,带着笑,眼睛里透出一点亮,神情又显出些这个年纪本该有的少年气。

只是这么一点期待,对这样一个意识来说,似乎也实在太消耗力气了。

等系统老师好不容易把小光球全摘下来,装成一筐送进教室,再回来的时候,那个青年已经靠着墙壁昏睡过去。

有人正半蹲在一旁,仔细收好那柄半旧的合金手杖,把外套披在穆瑜身上,小心地扶着他,让他靠在自己肩头。

系统老师和穆瑜聊天,也看到了投影的画面,知道这是穆瑜说的那个经纪人。

能来到这里,看来也是穿书局的员工,只是穿书局的机构相当庞大,各部门间门未必全认识,这样擦肩一闪而过,也只记下一道铁灰色的影子。

“要取我的灵魂了吗?”被抱起来的青年意识已经模糊,手脚静静垂下来,轻声提出建议,“我想用一半做叶子,一半开淡青色的花。”

“好。”铁灰色的影子说,“淡青色有很多种,等回去,你指给我看。”

流动的淡金色薄雾被徐徐灌入那道意识,铁灰色的影子做起这种事有些不熟练,似乎并不擅长用风和阳光做菜。

被他抱着的意识也并不擅长吃饭,那些淡金色的、仿佛是朝霞一样流动的薄雾被仔细喂下去,却又有一大半都溢出来,完全无法被吸收。

内膛郁闭的树,从还是幼树起就被压久了枝条,盘踞曲折着向内收敛,只会堵住风和光路。

长此以往,断绝生机。

满是裂痕的意识神情温润,弯着眼睛,瞳光却像是什么都装不进。

“……抱歉。”他在说话,发出的声音却已经并非言语,更近似风在流动,“这样……会不会不太可口?”

铁灰色的影子抱着他,收回气生根,沿着长廊走远:“会,苦,不好吃。”

穿书局的榕树与别处不同,生长不靠风、阳光、水分和土壤。

榕树的气生根穿行在不同的世界,所寻找的养料,是即将消散死亡的意识。

它们很有耐心,挑选中目标之后,会一直跟随和等待。

树总是很有耐心的。

这棵榕树第一次遇到穆瑜,那个看起来很好吃的意识只有十二三岁,榕树也是棵很年轻的榕树,刚长出第一条气生根。

第一次遇到那棵年轻的榕树,穆瑜也只有十二岁。

濒死的少年意识方向感不好,迷了路,漫长的只身跋涉后,被拦在苦楝树构筑的世界外徘徊。

但苦楝树中的世界与槐树不同,无罪者不能擅自进入。

“……无罪者?”少年的意识仰头,有些诧异,“是说我?”

年轻榕树的气生根第一次捕猎,选中了自己的第一个猎物:一个无罪的、澄净透明的灵魂。

但现在不是时候,树下的少年灵魂被火烧过,太烫了,意识深处还残留着火星和硫磺的呛人烟气。

年轻的榕树跟着他,耐心地把猎物送回来处,在他家的窗外扎根,生出一棵新的榕树。

榕树也是第一次做榕树,没能学会怎么牢牢保护好自己挑中的猎物,只能不停地把恶人绊倒、用掉下来的树枝去砸。

树的战力有限,最高的战绩,也仅仅是把林飞捷砸得骨折了三根肋骨,住院了大半年。

少年灵魂似乎总是会遇到各种危险,最危险的一次,他们一起落进烧不完的火。

榕树扑不灭火,想要用气生根把那个脆弱的意识保护起来,却反而被藏进那个少年的意识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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