懿祥宫内静悄悄的,宫女太监们都默不作声,只有苏太后拉着迟苏的手,诉说着这些年的愧疚与思念。
“婉仪,”苏太后摸着迟苏白嫩嫩的脸蛋儿,泪光微闪,“你在静庵中这些年受苦了。都怪娘不好,娘没用!若是能早些将你接回来就好了。”
迟苏笑笑:“娘,女儿不苦。”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苏太后与母亲长得一模一样,所以迟苏听着她这些话时,竟自然而然就接下来了,说话间甚至带着一些小女儿家的娇憨。
大抵,是真的将苏太后当成母亲了吧。
苏太后摊着迟苏的手心,指尖轻轻摩挲着她指腹上遗留的茧子,心疼地皱着眉头:“还说不苦。我的婉仪金枝玉叶,这双手,本该是白白嫩嫩的,如今却……”
迟苏愣了一下,垂眸看了看自己手上的茧子——那是她当初学古武的时候,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磨砺出来的。
见母女二人都沉默下来,一旁的桐嬷嬷忽而笑了一下,打趣道:“太后这话都重复了百八遍了,您再说下去,殿下都要听腻了!”
迟苏抬头瞧着这位面目严肃,偏偏此时笑起来又颇为和善的妇人。又不动声色地看了看苏太后的脸色,却见她并没有觉得冒犯。
看来这位嬷嬷应当是苏太后身边的心腹了。
果然,听得她这么说,苏太后当下便觉得有理,随即擦了擦眼泪,道:“嬷嬷说的是。对了,婉仪,娘还没有给你介绍。这位是娘的奶嬷嬷,桐沁桐嬷嬷。她是娘身边的老人了,日后你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同她说,明白吗?”
桐嬷嬷垂着头朝迟苏行了个礼,微微抬头对上她的视线,随后微微一笑,其中的和善之意,不言而喻。
“有劳桐嬷嬷了。”看得出来,苏太后是真的非常信任这位奶嬷嬷。
“殿下客气了。”桐嬷嬷笑着,“能伺候太后与殿下,是奴婢的荣幸。”
苏太后很满意桐嬷嬷的态度,实际上,桐嬷嬷跟在她身边这么多年,还从来没有让她不高兴过。
桐嬷嬷是个顶忠心的奴婢,她向来信奉,自己的主子只有太后娘娘。不论是曾经在苏太后的娘家,还是后来进了宫,除了苏太后的话,她谁都不听。
而且,她也擅长察言观色,更是对苏太后的心思了如指掌。许多时候,苏太后不好直接说出来的话,由桐嬷嬷绕着弯儿道来,也能化解许多不必要的尴尬。
“对了。”苏太后忽而转头对桐嬷嬷道,“哀家记得,前些日子库房新进了一批不错的料子。桐嬷嬷,你派人去司衣局走一趟,让他们照着婉仪的身量做些衣服送过来。”
桐嬷嬷看着苏太后眉心微蹙,又看了看迟苏身上那套暗黄色的宫装,心下了然:“是,奴婢这就去。”
苏太后的意思,自然是觉得她不在的这几天,宫里的人怠慢了迟苏。
皇帝、太后以及长公主本该都可以穿明黄色的衣物,象征其身份的尊贵。
偏偏迟苏身上这件宫装是暗黄色的,一看就知道是宫里那些人心思野了,不晓得谁惹得起,谁惹不起!
桐嬷嬷心下暗笑,正要出去,又听得苏太后补充道:“还有,我的婉仪身份尊贵,而今年纪又不大。你让他们都上点儿心,绣花的样式不能太素雅,也不能太繁琐。既要突显长公主的尊贵,又要不失小女儿家的娇憨!”
迟苏轻笑:“娘,女儿今年都十七了!要什么小女儿家的娇憨啊!”
桐嬷嬷亦是道:“太后,殿下如今需要的,可不是娇憨啊!”而是作为一个长公主的威仪!
苏太后一哽,摆了摆手:“总之,你让他们看着办吧!”
桐嬷嬷应下,出去吩咐了懿祥宫的大宫女,让她亲自带着料子跑一趟司衣局,而后又默默地走了进来,听着苏太后母女俩说笑。
不知道说了什么,苏太后正悲从心来,刚唤了一声“婉仪”,便见另一位嬷嬷急匆匆地走了进来,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却忽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太后娘娘,念怡郡主求见。”
在场三人都顿了一下,苏太后脸色瞧着有些不大对劲,似乎是想发火,但又憋着不好说。迟苏是不大在意的,只是觉得也正常。桐嬷嬷则是面无表情地看着进来的琴英琴嬷嬷,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小心思。
三人都没说话,沉默的气氛让琴嬷嬷脊背一凉,大着胆子抬起头看向苏太后,对方却只是面色淡淡,看也不看她:“让她进来吧。”
到底是养了快九年的孩子,若说苏太后对苏念怡心里是一点儿都不在乎,那是不可能的。
琴嬷嬷得了命令,松了口气,转而便笑着应下了。
于是不多时,苏念怡从门外款款而来,朝着苏太后温温婉婉地行了一礼:“念怡见过太后娘娘。”
转而看向迟苏,她露出一个无可挑剔的笑容,“这位便是太后娘娘念叨了千道万遍的婉仪妹妹吧!”
迟苏听她这口气,又对上她的眸子,其中深处的那抹骄傲让她微微一顿,而后准备起身,却被苏太后按着手,摇了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