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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7 承乾宫变(1 / 2)

嬴稷二年,咸阳发生了一件怪事。

那日,正值中午时分,忽然天色急急昏暗,旋即便黯淡无光,反倒让平时见不着的星星,都映衬了出来。

不过多时,只见那茫茫苍穹中,一道火红的亮光掠过。

一个扫帚状的星体,拖着一个长长的、光怪陆离的尾巴,大摇大摆地踏过银河。顿时,群星失色。

“星孛,星孛!”

“快来看,好壮观也!”

初见异相,所有人都惊喜万状。但很快,皆唉声叹气,如丧考妣。

老头道:“孛者,非常之恶气也。”

“额爷,这又如何说起?”少女道。

“当年,周顷王时,宋齐晋三国之君皆无道,有失德修。顷王六年,有星孛入于北斗,三君皆死。后世都说,星孛乃大不详之物。”老头道。

“可不是么?老辈人都说,彗出而彼死。看来,这咸阳城中,不知哪位王公贵胄要出事了。”老妪道。

“该来的,终究要来的。我等小民,管哪些事儿作甚?”老头又道:“姬秋,赶紧将今日的进货都点点,码到后屋去,可别受了潮。”

“哦……”少女点了点头,开始清点起来。

少女名唤姬秋,租住在咸阳市集最东面的一处屋子。二十年前,额爷从蜀地迁往咸阳,便在此处做起了烟花爆竹、香蜡纸烛的营生。这平日里,烟花爆竹销量极少,全家人都指着年前这俩月多销点货,可抵得一家子大半年的收入。

清点完毕,姬秋将烟花一一搬到后屋,归置好,关上屋门。

刚到前屋,便听到一声叹息传来。

“掌柜的,你再好好想想:你这百年之后,姬秋咋办?”另一个老人的声音。

“哎!”姬秋额爷叹息道。

“姬秋命苦,父母走得早,跟着你们这俩老家伙过日子。家里连个壮丁都没有,这些年来,您这营生啊,也是每况愈下,连租子都交不上,这不才搬到这市集最东面来的?”那个老人道:“你们若是走了,姬秋一个人,莫非还能操持下去?”

“只是……”姬秋额爷道。

“只是甚?”那个老人道:“老夫可是把丑话说到前头,您这药费,都欠了三百四十钱,再这样下去,可别怪老夫不开药了。老夫也是小本买卖,拖不起。”

姬秋听出来了,来访的,正是隔壁村的里正老王头。老王头会些医术,在集市中开了家药铺。

“您就行行好,行行好……”姬秋额爷央求道:“老夫不是舍不得,关键是要看姬秋愿不愿意,她从小性子烈,不愿意的事儿,谁都逼不得。”

“不愿意?还不愿意?”老王头淬了一口,道:“要是老夫有这么个孙女,早就让她去了。宫里招募秀女,一年的工钱就一百钱,还一次给两百钱安家费,一辈子哪能遇到几次?”

“姬秋都十六了,这若是入了宫,不知几年才能出来,怕是要耽误了她终身大事。”姬秋额爷道。

“这不正好吗?您家那丫头,心高气傲的,谁都瞧不上。这入了宫啊,说不定被哪个公子哥看上了,您呐,就烧了高香了。”老王头道。

“如若这般,倒是好啰……咳咳咳……老夫问问她吧。”姬秋额爷道。

“问问?过了这村,就没了这店。”老王头怒道:“您就慢慢问吧,管您死活!宫里的还等着老夫回话呢。”

“哎!”姬秋额爷又叹道。

三日前。

魏泠领着三个宫女,来甘泉宫。宫女通禀再三,芈月方才仓皇迎接,“见过姐姐。不知姐姐今日来,所为何事?”

芈月面颊红霞飞舞,黑丝虽也后盘成髻,却未像一个太后那般,穿戴些个珠宝首饰——显然,芈月方才起床。

魏泠牵着芈月的手,轻轻拍了拍道:“妹妹好福气,这都日上三竿了,还贪睡呢?”

芈月正想解释,魏泠又道:“无妨无妨,能睡乃是好事,心宽则睡安嘛。姐姐听闻稷儿发脚热症,便带了些宫女来,看是否能帮上忙。”

“姐姐甚是有心呢。”芈月笑道。

“过来见过宣太后。”魏泠指着三个宫女道。

三宫女齐齐行礼,齐道:“宣太后万福金安。”

魏泠又道,这是翠莲,这是翠英,这是翠秀,本是越国公室之女,奈何家道中落,沦为婢女。当年本宫亦患脚热之症,太医令便开了方子,也一并将此三女送与本宫。三女有些功夫,习得些个推拿之术,这三两下一摁,倒是让本宫舒服许多。魏泠一边说,又一边向怡合殿内走去。芈月原本想要阻拦,但哪有客之将近、不请入内的道理?芈月半阻半就道:“哦?越国女子有此等本事?”

“雕虫小技,无足挂齿。”翠莲道。

“诶?谦虚个甚?”魏泠斥道:“今日稷儿有恙,本宫就寻思着,把这姐妹三个送来,看妹妹觉得是否用得上。如若用得上,便也算本宫立了功了。”

原来,嬴稷羁燕多年,餐风露宿、衣食无着的日子没少过,便落下了病根。白日里还好,一入夜,便发脚热之症。即便是皑皑冬日,上身加盖丝被两叠,脚也要抻出被子,方可入睡。

入冬后,嬴稷的脚热之症愈发重了。夜里入睡,竟要在塌上放置四个铜盆,铜盆里都盛满雪,将四肢浸入其中,方能入睡。然睡不多时,待盆中雪化,嬴稷便醒了。宫女又得换上新雪……如此反复,夜里难眠,白日里又要修习政务,嬴稷的身体很快便垮了,眼眶如墨,整日没精打采。芈月让宫里的太医都瞧过,皆无良策。

“姐姐甚是有心,妹妹感念不及,哪还能挑三拣四的?”芈月笑道。

就这样半阻半就,芈月方才领魏泠入内。还没来得及坐下,便见一男子披头散发,正坐于殿中,魏泠着实吓了一跳。心想这宫中寺人,她皆见过,全然不是这般倜傥。魏泠刚要说些什么,那男子却起身抱拳道:“瞿武拜见魏太后,魏太后万年。”

“哦……”魏泠一时慌乱,但想到先前种种,便明白了大半,一朵红霞飘然脸上。魏泠整理好心境,回礼道:“原是义渠县令,本宫有礼了。”

“义渠县令说是有急务,一早便来禀报。哪曾想,本宫是个懒人,方才梳洗,便让义渠县令也久等了。”芈月道。

“宣太后折煞我也。”瞿武赶紧附和道。

“也罢也罢,既然今日妹妹有国是相商,姐姐便也不久留了。”说罢,魏泠便转身而去,边走边叮嘱越女:“你们仨可记好了,好生服侍我那稷儿,如若有半点不周,抑或不能遂了我稷儿心意,本宫非拿你们是问。”

“谨遵懿旨。”三宫女齐道。

魏泠走后,芈月仔细询问了三越女一番,诸如是何手法、师承何人、家中亦有何人、如何进宫等,三女对答如流。芈月见无破绽,便让寺人将之送到承乾宫去。瞿武这才稍事轻松了些,但仍是不安:“你说,方才魏太后是否瞧出些个端倪?”

“瞧出了又怎样?”芈月斥道。

“毕竟您身份尊贵。宫闱之中,有此秽事,也是不妥……”瞿武道。

芈月道:“老娘母仪天下,乃秦王生母,不就有个玩物,如何不妥了?”

“玩物……”一股火猛的窜上瞿武心头。

芈月扭着蛮腰便坐在瞿武身上,凑近其耳根细细道:“在这甘泉宫中,当下就你我二人。你不是玩物,莫非老娘是?”

瞿武恼怒,狠狠的往芈月屁股上一掐道:“再说一遍,谁是玩物?”

“哎哟哟,我的小心肝,疼,疼,疼!老娘是玩物,可好?”芈月娇嗔道。

瞿武将芈月抱起,往塌上猛一摔,喝道:“看老子不弄死你!”

话说那越女,也确实有些本领。她们将片脑、连翘、青黛、重楼、拳参、漏芦等十二味中药,以文火炖上三个时辰,滤之,再用金盆盛好,放入殿外。一日后,待药水成冰水交融状,便取回,用来泡嬴稷的手脚。一炷香后,两越女各执嬴稷一手,推拿半个时辰,中间在加热水两次。半个时辰后,又执嬴稷双脚,推拿。一越女莲则以沉香、柏木脑喂香炉,熏之。

如此三日后,虽然嬴稷的手脚仍是发热,但每夜也能有两个时辰深睡,气色好转了许多。

消息传到甘泉宫,芈月大喜,又亲自到承乾宫来询问。翠莲便将这几日如何医治的,都如实禀报了。末了,翠莲不无忧虑的道:“妾身之法,乃外治之法。我王之疾在内,光靠推拿恐是不济。”

“本宫岂又不知?”芈月叹道:“无奈宫中太医也都瞧过,皆无良策。”

翠莲道:“宣太后容禀,妾身知有一人,可治我王之疾。”

“谁?”芈月道。

“太医令。”翠莲道。

咸阳争储落下帷幕后,关于魏泠、嬴壮和嬴煇的调查,一直由魏厓在暗中进行。但嬴煇退回蜀地,又没有直接证据指向魏泠和嬴壮操控了暗杀和狙击,调查一直都没有进展。直到两个月前,有人夜半去扁鹊馆看病,秦越人之孙秦鲩才瞧出些端倪。

那人道,他父亲忽患怪病,即便是初夏,却仿如身在严冬,一直瑟瑟发抖;即便是额头上汗珠潺潺,身上却要裹着厚实的棉袄。秦鲩又问,令尊是否感染风邪?那人道,他也略通医术,先前也按风邪、痢疾等病来治过,却丝毫不见好转。秦鲩又让那人带路,去府上给他父亲亲自查看一番,却被拒绝了。秦鲩给那人开个方子,捡了些药,那人便走了。秦鲩早已起疑,便跟踪那人,摸清了他的住处,秦鲩才将此事给魏厓报告。旋即,魏厓带兵来查,便逮到了太医令李醯。

魏厓不解,为何秦鲩会笃定是李醯害了神医秦越人?秦鲩才道,李醯无故患上的寒热之症,且发病之时又正好是秦越人死时,两者合计来分析,当是李醯暗杀秦越人时,被秦越人以独家指法封了上气穴。中了这招,外表看不出丝毫损伤,但在十二个时辰内,便会反复发作,时而热、时而冷。身子硬的,可以扛上一年半载;身子虚的,一两个月就得死。李醯本是医道中人,以其高超手段才活到了今日。解铃还须系铃人,走投无路之时,李醯才差人到扁鹊馆求诊。

魏厓将李醯关押在咸阳昭狱,连夜审问。

李醯承认秦越人是他暗杀的。这源于几年前的一场恩怨:秦武烈王嬴荡问鼎王畿之前,广邀天下大力士,在咸阳搞了一场扛鼎大会。大会上,嬴荡因扛鼎扭了腰,卧床不起。太医们,想遍了法子,也没能治好嬴荡的腰伤。后来,樗里疾向嬴荡举荐了神医秦越人。秦越人就开了两幅汤药,便治好了嬴荡的腰伤。嬴荡大喜,当即要拜秦越人为太医令,但秦越人以自己乃江湖人、不喜拘束为由拒绝了。后来,嬴荡走马洛邑,秦越人也随了去。

李醯担心自己的地位不保,便一直在筹划刺杀秦越人。直到嬴荡猝死王畿,秦越人只身返秦,才给李醯以机会。在行刺过程中,李醯才被秦越人封了上气穴。

“就因这点事,你就把神医杀了?”魏厓道。

“秦越人欺我辱我,甚至想取代我,不杀不足以解恨。”李醯道。

“背后可有人指使?”魏厓道。

李醯一口咬定,“没有。”

“单凭你一介医官,就可在咸阳街头杀人于无形、神不知鬼不觉?”魏厓道。

“是。”李醯道。

任凭魏厓如何威逼利诱,李醯仍一口咬定,杀秦越人乃一己所为、与他人无关。魏厓没办法,只好作罢。廷尉判定,李醯杀人偿命、秋后问斩。

如今,越女又提到李醯,芈月这才想起魏厓先前提到过这么一个人,急道:“速传咸阳将军,赶紧的,去昭狱看看!快!”

咸阳昭狱阴冷潮湿,李醯病得更重了。每说一句话,都上气不接下气,豆大的汗珠汩汩的外冒。

一个黑衣黑裳,头顶黑色斗篷的人,背对李醯而立。

黑衣人道:“许久不见,太医令可好?”

李醯道:“原来是你?”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黑衣人道。

李醯挣扎着爬起来:“不知此番前来,找在下何事?”

“敢问太医令,自觉有无活着走出这昭狱之可能?”黑衣人道。李醯略一迟疑,那黑衣人又道:“忤逆作乱,太医令首当其冲。其他人皆为王公贵胄,王上无可奈何。然,杀你一介医官,倒也轻而易举。”

李醯长叹一口气,道:“在下贱如蚍蜉,死不足道。惟愿贵人信守承诺,护好李醯家人。”

“这是自然。你如若应我一事,事成,还可保你全身而退。”黑衣人道。

“罢了罢了……”李醯摇了摇头道。

“为何英雄气短?”黑衣人道。

“在下恐怕是出不去了。”李醯叹道:“即便出去,自觉这身子每况愈下,恐怕撑不了几日了。”

“这个你不必担心,用不了几日,自然有人替你驱了妖邪。”黑衣人道:“当下我只问你一句:干,还是不干?”

李醯本是将死之人,万念俱灰。方才听到这话,又点燃了他求生之欲,连忙磕头道:“愿为驱使!”

黑衣人刚走,魏厓又进了昭狱,将李醯带到了甘泉宫。芈月简单的讲了嬴稷的病症,道:“如何医治,从速说来。”

“治是能治,不过这医治之法,颇为讲究……”李醯面有难色。

“但说无妨,即便是要那龙筋凤卵,只要能治我儿之疾,本宫都设法与你寻来。”芈月道。

李醯拖着手脚镣,步履阑珊地走到芈月跟前,如是这般耳语一番。只见那芈月的脸,仿佛在一瞬间便过了四季,从春到冬,从喜到忧。李醯道,“王上之疾,乃猛火攻心,症在骨髓;落红丹乃至阴之物,可中和猛火、平衡阴阳。”芈月略一迟疑,李醯又道:“不治必危。”

芈月竟沉默了半晌,才道:“此事本宫来办。你可给本宫听真切了,如若有半点欺瞒,你那项上狗头定然不保。”

“不敢不敢。就算借我十颗狗头,也是不够砍的呀!”李醯连连作揖道。

“先押下去。”芈月道。李醯走后,芈月又对芈戎如是这般的交代了一番。

芈戎一脸狐疑,道:“姐姐,恐此中有诈。”

“本宫也觉蹊跷。但稷儿每夜都遭罪,我这个当娘的,于心何忍?”芈月道。

“大弟从未听说世间有此等丹药。要不,找些医官问问?”芈戎道。

“此等事,见不得光。算了,顾不了这许多了。”芈月道:“你只需记住一点,行事需缜密,不可走漏半点风声。”

芈戎从禁卫军中召来一众亲信,交代道,以三日为限,携重金遍访咸阳,必要找来二八女子百人。三日后,芈戎又将翠莲、翠英、翠秀等越女及七八个宫女也叫了来,凑齐了百人,然后再把李醯带了来。那李醯,俨然已病入膏肓,已经站立不住,喘道,如若再不救,恐熬不过今日。芈戎知是李醯借机要挟,但也没有办法,只好又叫人把孙秦鲩请来。

秦鲩听闻这李醯便是刺杀其祖父秦越人的凶手,当场便要夺剑,杀之而后快。好在芈戎眼疾手快,把剑拦了下来,又对着秦鲩嘀咕了几句,秦鲩这才悻悻然为李醯解穴。

解完穴,秦鲩又道,“加减汤可知?”

“知道。”李醯道。

“加减汤中,再加沉香、肉桂少许,一日三服,连服三日。再服七厘散、夺命丹。此疾可愈。”秦鲩说罢,又对着秦鲩啐了一口,转身便走了。

三日后,李醯的病果然好了,便被带到了冷宫。冷宫中,早已集聚了那群二八女子。李醯点了点数,人数正好,便对翠莲低声交代了几句,又对一众女子喝道:“全部褪去衣衫,趴在地上,撅起尻子。老夫要一一查验。”

少女们皆未出阁,听李醯如此一讲,顿时哗然。个别人低声骂道,牲畜,不要脸。李醯冷道,我王有疾,非处女经血制成之落红丹无救。尔等既是官家买来的,又是大秦子民,救国救王,实乃本分。少女们又骂李醯恬不知耻,这分明是一个借口,无非是满足其一己兽欲。见众人争执得厉害,芈戎便道:验身之事,宫中的百寺长最为擅长,但凡这秀女入宫,都由他查验。有少女不解,问,百寺长是何人?芈戎便道,所谓百寺长,便是寺人之长。少女问,寺人又是做甚的?芈戎又道,所谓寺人,便是阉人。少女又问,阉人是甚人?芈戎直摇头道,阉人,就是没那家伙的人。少女再问,那家伙是甚?结果,还没等芈戎回答,那少女忽然又明白了什么,一片红霞飞上了俏脸。芈戎又对李醯等人道,此时不便男丁在场,都去门外候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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