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楠赶在了初一下午才回到老家，头天下了场小雪，一路上遍地的爆竹纸屑，和白的雪，黄的泥土混在一起，斑斑驳驳。周楠开车一路进村，白色的车身上溅了不少泥浆。

家家户户贴好了春联，有的还挂上了灯笼，喜气洋洋的气氛洋溢在村里。

周桦跟周楠通着电话，指引着周楠开到新家来，而周桦早已在院门口等待，不时往大路上张望着，看到周楠的车开过来，欢喜的跳着招手示意。

周楠家盖新房子的时候，特意把大门加宽了，方便车辆进出和停放。周楠把车开进院子，刚从驾驶室钻出来，周桦就一下抱了上来，抱怨道：“姐，家里没有暖气，可别提多冷了，冻死了，冻死了！”

周楠爸妈也都迎了出来，看着家里最有出息的闺女回来，高兴的合不拢嘴，听到周桦说冷，周父道：“晚上把电热毯打开就不冷了，以前连电热毯都没有你也不叫冷，现在咋就嫌冷了。”

周母道：“新盖的房子太大了，以前烧个炉子挺暖和，现在不暖和了。”周楠看看家里的房子，坐北朝南，堂屋上下两层，东侧三间配房连着门楼，看着确实“豪阔”，不知道花了多少钱。

周楠走进中间堂屋，房顶至少比以前的房子高出一米多，面积也大了很多，整体宽敞不少，但确实也冷了不少，家具少显得空旷，不过夏天的时候估计要舒服很多，不像以前的小房子闷热不透气。

周桦跟着进来，垂头丧气的只是抱怨：“姐，家里太冷了，我都感冒了，天天流鼻涕。”

周楠抱着周桦，笑道：“在bj室内都有暖气，你住惯了，当然觉得家里冷了，不是把厚衣服都带来了吗，穿厚点。”

周桦不服气道：“我说家里买个空调，这样冬暖夏凉多舒服，咱爸妈就不肯。”

周父不耐烦道：“空调多贵啊，还有电费，那得多少钱，一亩地的收成不够你交电费的。”周桦撅着嘴不说话了，眼睛看着周楠满是期待。

周楠笑道：“听你的，买空调，等初三市里百货大楼开门了，咱们就去，行了吧。”周桦顿时欢欣鼓舞，连蹦带跳帮周楠搬行李去了。周母絮絮叨叨：“哎呀，花恁些钱买啥空调，多贵啊。”

詹涛和高玉丰这个春节则是另外一番光景，两人各自在家里过完初一，初二便急急忙忙把两家父母都召集到一起，幸好一家在江苏南通，一家在浙江绍兴，相隔不远，便各自开车聚在了上海詹涛家里，这曾经也是詹涛和高玉丰两人的家。

高玉丰的母亲是语文老师，学识渊博，虽然已经六十多岁了，但眉清目秀，衣衫素雅，一头的花白头发更增加不俗的气质。高母看这房屋旧制未变，恍若昨日，不禁感慨：“还是旧时相识啊！”

詹母微笑道：“是啊，谁说新人胜旧人，我看还是旧人好。”眼睛看着高玉丰，满心欢喜。当初詹高二人离婚，两家人都摆明态度不同意，本来觉得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没想到人到中年，反而闹起了离婚，最后无可奈何又无计可施。这次詹、高两人都跟家里提前打了招呼，双方父母重聚，竟毫无嫌隙，氛围格外和谐。

詹父是军人出身，即便是上了年纪，仍然一板一眼站如松坐如钟，洪亮的声音道：“亲家，快坐吧！”热情招呼高父、高母和高玉丰三人，高父、高母也客气谦让，双方推让了一番，方才坐定。詹父道：“这次玉丰肯和我这不成器的儿子复合，说实话，我这个做父亲的心里非常高兴，我先跟亲家表个态，以后我这儿子再敢欺负儿媳妇，我非打断他的腿不可！”詹父快言快语感染了大家，詹涛一脸无奈，其他人都哈哈大笑。

高父摆摆手道：“亲家，说起来我这闺女也有任性的地方，您二位也多多包涵。我想呢，他们都是成年人，也都这个年纪了，能够复合说明是深思熟虑的，我们作为家长祝福他们，希望以后和和美美，咱们做老人的也就放心了。”

高母忧地对高玉丰道：“以前你们老是一堆理由不肯要孩子，我看过些天领了证，赶紧要孩子，你现在已经属于高龄产妇了，不能再拖了。”高玉丰笑笑，这事她和詹涛已经商量了，争取今年要个宝宝。

詹涛赶紧道：“伯母，妈，我和玉丰商量过了，争取今年就要个宝宝。”詹涛本来叫了一声伯母，马上意识到不对，立刻改口叫妈，也觉得好像不太对，不过反正也叫过那么多年了，倒也无碍。

听到这话，四位老人都松了口气，场面顿时因为孩子的话题热烈起来，两家老人立刻精神抖擞地讨论起来，双方如何轮流带孩子，吃什么奶粉，在哪上幼儿园，一直讨论到大学是出国，还是在国内，工作是进机关还是去企业。詹涛和高玉丰两人相视苦笑，有了孙子，在老人眼里他俩就可以无视了。

两家人计议一番，欢欢喜喜吃团圆饭去了。

大年初三，周楠带着周桦开车直奔市里，不光是周桦，周楠也有点受不了，没有暖气的冬天，让两人感受到寒夜深深的伤害。

爱凑热闹的人们纷纷走出家门走亲访友，市中心的几条商业街人山人海、摩肩接踵，一派热闹繁华的景象。

两人停好车，直奔家电区，各种品牌的空调琳琅满目，导购员见两人衣着光鲜，顿时热情起来，卖力地介绍着各种机型。周桦左看右看，觉得这台也好，那台也不错，只看得眼花撩乱。周楠却早已找朋友打听过了，放弃了那些华而不实的机型，选了三台节能又耐用的，客厅一台柜式机，父母住的主卧和姐妹俩住的次卧各一台挂式机。

导购见周楠出手就是三台，算算自己的提成，高兴的合不拢嘴，想着晚上回去给儿子加个鸡腿，生怕这俩姑娘反悔，赶紧写单子。周楠姐妹俩正等着付钱，忽听一个粗豪的声音喊道：“小周，周楠！”周楠循声望去，却是市政府副秘书长郭健，手里拎个包，正冲她招手。

宅基地的事郭健帮过大忙，周楠赶紧迎上去，热情打招呼：“秘书长好，今天来体察民情来了？”

郭健爽朗跟周楠握了个手，笑道：“嗨，这不是趁春节休息赶紧忙点家里的事，原来的空调坏了，买台新空调，你们在这干嘛呢？”

周楠笑道：“说起来还得感谢您，帮忙解决宅基地的问题，这不是房子盖好了，添置点家电，挺巧的，我也是来买空调。”周桦站在一边，见对方是个高大英武的中年男子，也不知道该叫叔叔还是叫领导啥的。郭健一眼看见旁边小号的周楠，笑问：“这是你妹妹吧，看着你俩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似的。”主动伸手道：“你好啊，小周妹。”

周桦知道宅基地的事，猜到这大概就是市里那位大领导，娇怯怯小声道：“您好！”周楠见周桦怯场，打圆场道：“我这个妹妹，胆子小，内向，您别见怪。”

郭健道：“一看小姑娘就文静，上学呢还是工作了？”

“上学呢，在首都工商大学，学的工商管理，辅修中文。”周神色平和了一些，回答道。

“不错不错，毕业以后工作的事可以找我，现在正需要优秀大学生充实干部队伍呢。当然啦，老魏能量更大，我是说如果不想留在bj，想回家乡来，那我这安排肯定比老魏方便。”郭健没来由的对周桦挺有好感，开玩笑似的说了些违反组织原则的话。

周楠却心念一动，地方上的事还是这些地头蛇管事，建立个联系，将来总有用得着的地方，笑道：“有郭大秘书长，我们姐俩的前程以后可就靠您提携了。”

“哈哈，周楠妹子，你的前程有老魏就够了，我可不敢越俎代庖！这样吧，周桦给我留个联系方式，什么时候来市里，给我打电话。”

周桦赶紧把手机号码报出来，郭健认真存在手机里，问道：“你们空调选好了吗？”

周楠道：“选好了，这不导购员正在下单，安排送货呢。”

郭健往空调销售区看了一眼，拿起手机打了一个电话：“我有个朋友，在你们这买空调，你小子给打个折吧，优先送货优先安装，好吧，嗯，就这样！”对方明显满口答应，在这个市里，郭副秘书长说话不管事的地方已经不多了。

“秘书长体恤小民，感谢感谢！”周楠跟着魏国强见的场面多了，仪态言语就自然的多，说话的功夫，一个穿着商场制服的中年妇女匆匆忙忙跑过来，发福的体态把制服绷的紧紧的。这女人仿佛要把这辈子最灿烂的笑容都拿出来，激动的心，颤抖的手，嚷嚷道：“领导您怎么亲自来了啊，打个电话我给您送去不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