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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来花开》上部:北方来信(10)(1 / 2)

北方来信(10)

向明:

今日大雪,山村向着冬季的脚步迈的更深了。听村中老人言,近十年,很少看到雪,偶尔下一次雪,不过毛毛雨似的,飘过几个雪叶,地上还没有印上兽迹脚痕,天就晴了。看今年山下的树木,有的还挂着片片绿叶,知道雪不会多,又是一个暖冬。

山下暖冬,山中风冷。我几次去镇上,进山羽绒服,出山需开领。或许是我的火炉烧的旺,每晚老乡们到我这里聊天,坐在室内脱去棉衣,穿着秋衣秋裤已是热火朝天,大家自由聊天,有的是片段,有的是长篇,有的故事很完整。听的多了,不少故事记忆深刻,折射出人情世故,如明镜照物,妍媸毕现。

请听我一个一个的慢慢写来。第一个故事,我拟了个名字,叫“两兄弟争财,三姐妹让利”。

你们北方庄有一户张姓人家,户主叫张文明,有俩个儿子,老大叫张士才,老二叫张士旺,张文明六十年代走出大山,去了工厂,那时候,教育还未普及,处在扫盲阶段,每个村庄,识字的没几个。听说,前去招工的人,拿着一张表格,村里十六岁以上二十五以下的人只要自己填写上,算是工人了。张文明当时十七岁,在城里读高中,是村里唯一的一个高中生;他父亲听说有招工的,连夜走着去五十里外的县城,把张文明拉了回来。那年张文明成功当上工人。招工的说,上级意见,专门在山内招工,为的是给山村带去党的温暖;但整个张庄镇只招到四个工人。一个半月后,全村为张文明送行,那些羡慕的眼睛能把张文明射穿,张文明的父亲那段时间梦里都给笑醒。

显然,吃上公家饭,不论过去还是现在,都是一件值得烧香的事。张文明父亲四个孩子,张文明是家中老二,上面一个姐姐,下面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姐姐出嫁了,弟弟在镇上上小学,妹妹最小。张文明父亲后来说,他这一辈子很知足,大儿子在工厂上班,小儿子考上了大学,在省城工作,唯一遗憾的是大儿子娶亲太早。

原来,张文明在本村有个娃娃亲,张家为人忠厚,不少人认为,张文明当工人去了,这门娃娃亲估计要泡汤;开始的时候,张文明去青岛总厂学习,第二年在那里参了军,张文明父亲让人给张文明写信,让他回家结婚,张文明以第一年当兵不合适为由拒绝了。于是,村里有了流言蜚语,那个未婚妻做好了嫁他人的准备。在山村,二十岁不嫁,人言就多,大家经不起背后嚼舌头。谁知,张文明第二年在部队主动请假,要求回家结婚;按照规定,新兵第三年才有权利探亲。部队听了张文明的请示,很感动,说有这样高品质的兵,是部队的光荣,上报到师部政治部,师首长特准。

我曾问张文明的父亲,你这辈子很知足,怎么只提两个儿子,两个女儿怎么样了;他说,女儿是人家的人,不提也罢。后来才有人给我说,她的两个女儿生活也很好。大女儿张士菊嫁到镇上,有三个女儿一个儿子,个个日子过得好;小女儿张士莲考上医学院,在外地工作。

张文明复员后,因为参军前是工人身份,又是连级干部,转业到本县武装部,在城里安了家。两孩子跟着去城上学。张文明后来曾说,都说龙生龙凤生凤,他当年如果不跟着招工的人去工厂,一定会考上大学;即使当了兵也是个好兵,五年义务兵,年年是五好战士,入党提干(连指导员),智商能力中人以上,运气上更是福至心灵;就没想到两个儿子倒运,大儿子张士才小学五年读了八年,初中没指望,直接下学;二儿子张士旺好不容易上下高中,第一年差二十分上大学,第二年复读遇到山东那年坑爹不死的政策——高考初选,老师同学都认为张士旺别说初选就是高考甄选一定榜上有名,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张士旺初选落榜。

但张文明说对了一半,大儿子不是上学的料,却是干买卖的才。那年头正赶上改革开放,商贸放开,张士才倒卖衣服赚了赔赔了赚了几年,积攒下不少钱,竟买了一部解放车,搞起长途运输,发了一批;可天有不测风云,张士才有一次酒后开车运回一卡车的青菜,离蔬菜市场一千五百米的地方,疲劳加兴奋,把一个老头跟撞了,也是倒霉,老头偏偏是管公路局下属一个站点站长的爹,这个老头生有七个子女,五个儿子,人称五虎上将,都在政府要害部门工作,两个女儿虽然平平,但都是远近闻名的泼妇。五虎上将不但要张士才赔偿而且还要抓张士才进局子,两个泼妇则天天堵着张文明家开骂。张文明使净回身解数,找公安局、司法局、法院、医院各方神仙战友,好歹压住苦主的势力,但儿子张士才几年买卖的辛苦钱全进去了,自己跟着贴进不少积蓄。张士才车开不成了,办起小吃,烧鸡烧鸭蒸包烙饼,路边小摊,几年后恢复了实力,买了门头房,开起饭庄,生意无尽买卖发达。

张文明才松了一口气,小儿子张士旺又给添乱。张士旺大学没能上,一轮轮的培训学习,拿到一张会计证,去老爹战友的房地产公司当了会计,本是一帆风顺的,却不想,干了四个年头,犯了荷尔蒙的错误,把公司一个姑娘肚子搞大了,大了就大了,娶回家不就完事?可张士旺死活不同意。据后来街坊的消息,那姑娘作风不干净,肚子里的货不一定是张士旺的;也许因为如此,张士旺才不同意结婚。但那女子无论如何,就懒上张士旺了。那时刻没有什么dna验证,女子娘家人找上门,又是一顿婆娘大街上开仗——胡言乱语,把个张文明骂的一佛出世二佛升天。张文明含着恨带着泪四面托关系,摆平这场说不清道不明的龌龊勾当。张士旺公司没法带下去,走投无路到哥哥那里打工,出了这档子事,正是姥娘不疼妗子不喜,张士旺大嫂说话间夹枪带棒指桑骂槐的,张士旺只好离开,好在与公司关系藕断丝连的,经营脚手架,承包挖掘机等等的,年头忙到年尾,算算账,除了落下一肚子酒肉,机器本钱仍在银行里。眼看贷款到期,手中空虚,张士旺估摸着不进局子就进地狱,只好向老爹求救。张文明听明白儿子的帐,感觉把自己老命买了陪不上银行的账,便找来长子,要张士才帮他兄弟还款。张士才一口答应,话说的让张文明动心动容:“这事好办,不就三十万?我出了。我回去看看有几个存款,不行,买了饭店这忙也得帮。”

张文明张士旺夫子盼这第二天张士才把钱拿来。第二天,张士才没露面,只打了电话说他老婆不同意。张文明就去见大儿媳妇,苦口婆心的劝大儿媳妇帮忙。大儿媳妇不说不给,只给公公算了一笔她们家的账,不但一分结余没有反而欠着朋友不少钱,末了说:“你家儿子说了,他要卖酒店。行,他卖去吧,把借我娘家的那二十万钱先还上。”张文明知道,买饭庄门头的钱是自己帮着东借西挪来的,哪里有什么她娘家的事,这儿媳妇明着不想帮忙。出门仰天长叹一声,想,还得豁了老脸给儿子借钱填坑。

这世界的规矩是“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只要路走的正,便天无绝人之路,地有好生之德。张文明千方百计找战友借钱,战友很给面子,一听三十万,不少也不多,一万两万的纷纷慷慨解囊,银行借款完美收官。张文明狠狠劲,把张士旺送到国外打工去。

虽然听书的听着短做事的做着长,可三年打工转眼走过来,张士旺回国后,三十万的借款没少一分的还上,剩下十多万开了一个小店,小店门头是张文明的。

张文明在武装部的房子紧挨着大街,赶上住房改革,张文明拿出一万多钱把那个公家分配的四合院买了下来。临街一面的三间厢房改制成商铺,原来租给一家服装店,等张士旺回国,张文明便收回给了小儿子。

张士旺稍作装修,建成一个建材商铺,媳妇守店,他跑外销——仍没离开他熟悉的房产业务。

张士才夫妻对弟弟的无情换来父亲的无义,张文明说明白了,不允许大儿子一家上门,大有老死不往来的架势,张士才翅膀硬了,老爹还没说断绝父子关系,他先愣头愣青的作了声明:只当我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你没我这个儿子,我没你这个爹。

这话说得很绝也很倔,若是照这个情形发展下去,就没后面的故事了。

可惜是亲三分亲打断骨头连着筋,一时的恼怒跟着话赶话的誓言,再毒毒不过人心翻云覆雨。张文明可以不见张士才,但老家大大小小的事还需要张士才出面,父子俩见了面还是客气,该叫什么叫什么,儿媳妇的面皮也很和气,爹爹爹叫着比他亲爹喊的还亲。这一方面表明父子间生气归生气,伦理还要讲,一方面又表明父子性格里隐着一层并非迈不过坎的良善。

但张士才真就连着几年没进过他爹的门,这给后来的矛盾埋下不小的伏笔。

张士才不进父亲的家门,但他儿子和他媳妇三天两头的去,去的时候,无非送接送孩子上学,店里忙,他们顾不上;这一顾不上,便来去匆匆,父亲这边家里的事也就顾不上,直到五年后,一场冲突惊天动地,远非五年前父子跌入绝情谷的动静所能比。

五年后,城区改造,张文明的房子要拆迁,拆迁办给的条件不菲:两座楼房,六十平米门头房,七十万搬迁费。

如果说,张士才对父亲家中的大事小事不过问也不想过问,但拆迁这种非一般的事情却要必须过问的。过问的结果,才知道弟弟在父亲的临街门头做了五年的买卖,而且没有一分租赁费。张士才夫妻很震惊很愤怒,更让他们震惊愤怒的是两座楼房有一座给了张士旺,那一座据说等张文明夫妇百年后由兄弟两继承,平均分配;六十平米的门头房暂由老爹自用,然而没说老爹老妈百年后的归属。

张文明的计划是写个遗嘱,两个儿子谁养老谁送终送给谁,如果两个儿子都孝顺,那就平均分,先不提前说出来。

兄弟俩妯娌俩把孩子送到各自姥姥家,齐刷刷的来到老爹那里,商量房子善后事宜。张士才跟父亲争辩门头房为什么给张士旺免费用,为什么给张士旺一座房,说既然这样,那两座房他都不要了,把那六十平米的商铺给他。

张文明听过,觉得行,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把先前琢磨的遗嘱霎时抛掉了。

张士旺却不愿意,说这五年,他如何如何照顾父母,买米买面买鱼买肉买药送医院,全是他干的;张文明听了,去里屋拿出证据,老夫妻住院的单据人情来往的账单米面肉菜的记录本,一条一条的读给张士才夫妻听;张士才有些哑,他媳妇不认情,说这五年是你们两位老人不让我们进家门,是你们病了灾了不给我们消息,你们这样做,明摆着先把家资产留给老二,巴不得撇开我们;你老二用着老爹的房子做买卖,办这点事是应该的;再说,有你大哥在,爹妈有事你不找你大哥商量,你眼里还有你大哥吗,是不是早就想好独吞。老二发誓,谁想独吞谁不是人,这不找你商量来了。

于是一家人重新商量房产的分配。

张文明要儿子儿媳们先提意见,儿子儿媳们把话推回父亲,要张文明先说;张文明大概觉得分配方案有些不妥,思考了几分钟才说:“两处楼房必须有我和你妈妈的一处,谁也别想;第二座楼房租出去,赁房的钱我拿着,门头房一样”“那七十万呢?”大儿媳妇打断公公的话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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