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的”
“我只是一介凡人，连自己的性命也无法保障，何况是”
“直面神明，我做不到”
张煜用一句话打碎了泓心畏缩不前的想法。
“正因为你是凡人，我才坚信你能战胜万秋尘。”
泓心睁开眼，并没有听见重复一次又一次的鸟啼，也没有回到偶然撞见万秋尘的夜晚，她站在类似庙宇的建筑，只是庙宇已有些破败，只能从落灰的陈旧装饰上看出曾经的金碧辉煌，她眺望庙宇外，外面是一片混沌。
万秋尘就坐在神殿中央的宝座上，一改先前面无表情，微笑着看着她，似乎已经等候多时。
“这里是”泓心一时间有些摸不到头脑。
“我的神殿。”万秋尘缓缓站起身，徐徐走来；由于之前的阴影，泓心连连后退。
“你别过来。”
“放心，我不会伤人的。”万秋尘的声音在庙宇中回荡，余音绕梁。
烈火中的断壁残垣尸骨未寒的无辜村民可怖的景象在泓心脑海中挥之不去。
“你怎么有脸开口，说自己不会伤人！”她以无比冷静却掷地有声的口吻，指向万秋尘质问。
万秋尘：“我没有说错，虽然他们死了，但也仅仅是在这个轮回死去罢了，你是轮回的主体，只要你再一次在同一个清晨苏醒，那些死去的经历也将不复存在。”
泓心缓缓低下头，攥紧拳头，现实就是这般残酷。神明只在乎均衡的结果，他们手握扭曲时空的权能，仅凭一厢情愿便能定夺万千人的性命。
“你把我们当成什么了！”振聋发聩的呐喊震碎庙宇的屋顶，崩裂的瓦砾沉入混沌之中。
“我再问一遍，神明大人，在你眼中的黎民百姓，到底是鲜活的生命，还是维持均衡的砝码？”
万秋尘沉默良久，眼中第一次露出不解地神情。
“有，区别么？生命也好，砝码也罢，只要完成你们的使命，二者是不冲突的。”
“你比我想象的还要冷酷无情。”泓心苦笑道。
“这是理性思考作出的最优解，我的使命就是替你们剔除那些不必要的谬误，找出抵达两点最短的直线。”
“那你能明白我的心情么？”声浪击碎庙宇的窗户，墙也震得摇摇欲坠。
“你不会以为，我只会在轮回之中慢慢屈服吧。”
万秋尘：“但慢慢屈服最终放弃就是你的最优解，只要你不去干涉祭祀仪式的进程，不与张煜见面，不去理会孟当的生死；不将过去发生的事公之于众，待在你属于你的圈子中，让本与你无关的事自生自灭，轮回自然会结束。”
“这样的想法，不是让我自己欺骗自己么？让我对爹的死，对孟当的死，对孟玥的绝望视而不见，视而不见！”泓心的眼中噙满泪水。
“我倒要问你，又与杀人何异？”
万秋尘：“顺其自然，在此刻死去，是他们的宿命。”
泓心忽然抬起脸，一步一步向万秋尘走来，脸上挂着从未有过的坚定。
“我算是明白张煜的话了，万秋尘，在你眼中，世事只分对错，非黑即白。”
万秋尘轻轻点头，表示认可。
“但是！”她继续说道。“对于有情感的人而言，对错的界限是模糊的。就算他们为了所谓的自然均衡必须牺牲，但我，我没有那种胸襟和格局，我只知百善孝为先，只知远友近邻情同手足，只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们是人，骨子里面带着相互联系的纽带，我们血脉相连，又怎么可能轻易牺牲他人”
“况且，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何曾顾及过无辜者的想法？为什么不将你口中的均衡昭告天下，听芸芸众生的意见，如此行径，与独裁何异！”
声浪若潮水般涌动，神殿的墙壁似溃堤般坍塌，万秋尘的座位上出现无数条裂缝，他眉头紧锁。
“不你不明白，夏虫不可语冰。你所看到的只是世界一隅，均衡乃普世法则当你站在我的位置，你终究会理解。”
“但我现在不是。”泓心忽然笑了，那笑容三分释然七分讥讽。
“我只是凡人，芸芸众生中的渺小罢了。”字里行间的苍白掩盖不住宣战般的杀气。
“你说得对，夏虫不可语冰，我们这些夏虫，与其为根本等不到的冬日筹备，不如在盛夏绽放生命的锐鸣！”
万秋尘身下的神座愈发松动，几乎无法支撑。
“因为你的世界非对即错，非黑即白！你不会向情感妥协，我们凡人，也不会向你妥协！”
泓心举起手，似运筹千军万马，她不是为自己的命运抗争，而是呐喊出成千上万百姓，成千上万次轮回的心声。
声如炸雷，神殿的一切刹那间崩坏，匿入混沌之中，万秋尘的眼神迷惘，自以为知晓世间一切的他，竟不知该如何回应泓心的问题。
“时间会证明我是对的！”
“呵”泓心昂起头，“对不起，人不过百年而亡，我们活在当下，没那么多时间，况且——你真的对么？”
泓心的身影逐渐淡去，万秋尘仍有千言万语想要说出口，却被泓心一句话堵了回去。他伸出手，身为高高在上的神明，用请求，乃至乞求的眼神，向泓心伸出手，请求她讲事情说清楚。但无论如何，神殿的结界已经损坏，泓心的身影消失了，只留下一句喃喃在空中回荡。
“万秋尘，你要好好想想，身为神明，该如何与凡人交涉。否则，即使我死在你手里，终有一天，会有人将你送进坟墓。”
泓心缓过神时，发现自己并没有回到遇见万秋尘的那晚，而是将时间回溯到张煜收伏琉韵之后。
她环顾四周，所有人安然无恙，血洗半个村落的浩劫并没有发生，她成功了。
张煜向她投来喜悦的笑容，拍了拍她的肩。
“恭喜你，也谢谢你。”
孟化显然忘记了这些，见有其他男人碰自己的心爱之人，向张煜投来敌视的目光。
这段记忆，只有他们记得，也只要他们记得就好。
七日后，张煜带着泓心和孟玥登上后山，在这里，能俯瞰村子的全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