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菜鸡互啄(1 / 2)

家里人丁不旺, 外场拢共就袁樵、袁先两父子, 袁樵有官职在身,袁先一个半大孩子就经常需要作为代表出现在一些场合。

今年大祭,袁樵家也须积极参与,袁先因此见到了亲生父母与兄弟姐妹。

袁先被收养的时候年纪很小, 对亲生父母压根没有印象。

他很早就知道自己的历来——与养父的年纪相差太小了, 一看就不是亲生的。也很快就知道了自己被收养的原因,说不难过是骗人的。生活不错,与原来的家庭也没有什么接触、没有什么感情,心里因为“不吉”有羞愤,也不至于疾世愤俗。

只偶尔会有些淡淡的遗憾:【他们是否会后悔遗弃了我?】

事实告诉了他, 没有!

“啧, 捡别人不要的当成宝贝!真是目光短浅!哼!”说话的这个叫袁蒙,是袁先血缘上的亲哥哥, 比他大不到一岁, 想也知道, 不是一个娘生的。袁蒙长得好看, 在家里得父母的宠爱, 捧在手心里长大的。

可到了京城这里一比, 就很令人不自在了。袁蒙他爹袁配今年四十四岁了不过是个六品官,袁先却撞了大运,养父袁樵年少有为, 五品是他现在的起点。六品和五品看起来差别不大, 却是一道坎儿, 考虑到两个人的年纪,也是袁樵的前途一片光明。这是一个拼爹的年代,很直观,袁樵五品,儿子就能进太学,袁配六品,袁蒙的条件就比袁先差。袁配的儿子还多,荫生、荫官的名额还有限。袁樵现在就只有袁先一个儿子,以后即便再有,他还是老大,也不在乎多荫他一个人。

完全可以肯定的是,只要太子登基,太子唯一存活下来的亲姨妈给自己儿子讨个出身是易如反掌的。

如何让人能够服气?袁蒙的年纪也不大,正在敏-感的时候,这股不忿就被放得格外的大。尤其是本家一群年龄大大小小的兄弟凑在一起的时候,袁蒙就更不舒服了。

明明那是个家里不要的人!怎么敢比兄弟出色?怎么能比兄弟过得好呢?

袁配将袁先这个看着就膈应的儿子交到袁籍手上的时候,是巴不得这辈子再不相见、老死不相往来的。也之所以,他们家里从来不提袁先这个人。袁家家族庞大、人口众多,只要有心,即便是本家也可能几十年不见一面。

也就是今年大祭,这么多人才能凑到一起,袁蒙头一回知道自己还有一个这样的“弟弟”。再看袁先服饰鲜明,不是他所能比,又被本家兄弟挤眉弄眼地说:“嗐,我看他的命比你们兄弟都好,嘻嘻。”

袁蒙一时不忿,脱口而出了一句无礼的话,必要先吐一吐胸中恶气才好。说出的时候并没有过脑子,既要发泄,怎么狠就怎么说,仿佛过了嘴瘾就是赢得了胜利。袁先不好,把袁先当宝贝的人当然就有问题。所以不是他不好,是对家从头到脚都是错。

很巧,之所以有人跟袁蒙说袁先,就是因为袁先恰好从他们身边经过。

袁先听到了之后,脸也拉了下来,表情不再那么谦和有礼,阴沉沉地看扫过一眼,暗暗记了一笔。

背后说人坏话是件尴尬的事情,袁蒙说人坏话被撞破,羞愤之下挑衅了一句:“看什么看?真没教养!”

说他是“别人不要的”,袁先还能忍,他不是个冲动的孩子,心机城府都在长。说“教养”就不行了,这干系到长辈了,于是不阴不阳地回了一句:“你倒是好教养!”

袁蒙的心理上认为自己比袁先优越,一个被他瞧不起的弃儿居然还嘴了,袁蒙小孩子好胜之心也起来了,冷笑道:“我有亲生父母教导,自然是好教养!”

兄弟们一听这话都知不妙,内里一个懂事的兄弟忙说:“斗什么嘴?该忙什么忙什么去!让你们相帮清点的祭器都清点完了吗?”

这群孩子年纪都不大,小的不过十一、二,最大者不过十五,能干什么重要的事情呢?纷乱地回答:“点完了点完了。”

袁先冷冷地看了袁蒙一眼,准备抽身走人。跟袁蒙在大庭广众之下争执有失格调,就算争出个输赢来又怎么样?哭着说“我现在有爹娘了,他们对我可好了”吗?还是把袁蒙的亲生父母骂一顿?那能骂吗?也是他的亲生父母!别人都能骂,只有袁先不能说他们半个不字。

袁蒙却被这一眼彻底看毛了!“看什么看?哪家祭祀也没有你!”

毕竟年幼,袁先的情绪终于明白地摆到了脸上。【若非父母长辈都是这般想法,他如何能够如此肆无忌惮?】心口有点憋闷,袁先慢吞吞地回了一句:“唔,把教养两个字从口里吐出来,你心里就没有这两个字了吧?”

袁蒙跳了起来:“你说什么?”

两人对着轻蔑,袁蒙经的事情少不如袁先沉稳,率先挥起了拳头:“我就教你这个弃儿一点规矩!”

袁先也不甘示弱:“我为人所弃,尔为礼所弃!”

两个十来岁的小公子打架,就是菜鸡互啄。袁蒙年纪大一点,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袁先年纪小一点,经过一点锻炼,但不是袁樵亲生的没有传到天生的力气,不是梁玉亲生的没有那股野性。

一时也打了个旗鼓相当,不考虑到两人边打边骂,一个刻毒一个阴损的话,场面也很有喜感。

在场的袁氏子弟也不少,有想看热闹的,也有许多不想闹笑话的,一齐上来将两人分开。早有人跑去禀告尊长了。

事情就闹开了。

人多了难免有些磕磕碰碰,两个人在一起都有可能拌嘴动手,袁氏祭祖至少几百号人凑在一起,不闹点矛盾才怪。都是亲戚,富的还要瞧穷的不起,世家在这方面并不比土包子高明多少。在此之前,互相之间也有吵过打过的,打完算完,第二天还能装没事人似的喝酒。

这次却又不同,袁先的身份来历大家都知道,原本不知道的,才经过了袁樵的婚礼也就都知道了。袁蒙是什么人呢?原先也不知道的,这一架打完了,也都知道了。

棘手了。

想掂量梁玉斤两的人,也不想主动拿这种事情来试探。没意义,且很没格调。今天主持事务的是袁樵的一个叔祖袁翼,听了汇报就说:“袁配呢?!他管教的好儿子!”想到袁配、袁蒙、袁先之间的关系,袁翼开始心绞痛。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袁蒙无心之言,袁樵会不当一回事吗?何况,真的是无心之言吗?袁翼都有点怀疑。能干出把亲生儿子扔了的事情,袁配能教出什么好儿子来?

袁樵现管着万年县,半拉京城,等他回来了……

【能放着御史不做去楣县做县令的,那得是个狠人啊!你们真是找死了!】袁翼没敢去想梁玉,梁玉要把袁蒙给打死了,这回连流放兴许都能省了。以她的辉煌战果来看,这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袁翼一面把袁配拎过来提着耳朵抖,一面派人去给刘夫人送信、劝说,心里急得不行。今年是他来主持祭祀,断不想在这样的大事中出现纰漏。一个家族会有共同的利益,不代表互相之间就没仇了。兄弟阋墙代代都有,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也不稀罕。

刘夫人先到了,袁翼含糊地道:“小孩子淘气。”

刘夫人笑道:“你是他们的长辈,小孩子淘气,你教训一下就是了,何必问我?”她来的路上还担心袁先别殴斗吃了亏,到了一看,全须全尾,也有心情谈笑风生了。

袁翼苦笑道:“阿嫂休要取笑我,袁蒙真是……没有教养!”又夸赞袁先的教养很好。

刘夫人只是微笑,心里恨得跟什么似的。袁籍收留袁先的时候,刘夫人也是克服了很大的困难的。迷信的事情,没发现就算了,一旦被道破,谁心里都要打鼓。好容易十几年精心抚养,孩子长大了,又要翻旧账吗?!

【袁配真不是个东西!】刘夫人轻轻磨一磨牙,【他又是阿先的生父,这重身份终会是阿先的祸害。】刘夫人心疼曾孙,袁翼却绝口不提孩子受委屈了,可见世人心里,袁先是无法与袁配抗衡的。

陪同婆母一同赶过来的杨夫人又是另一种作派,从给袁翼行礼开始就带着哭音,哭声丝丝缕缕直往人耳朵里钻。袁先被领过来之后,她一把将袁先抱在怀里,泪眼汪汪地道:“叔父,我丈夫早亡,只有一个儿子也忙不过来,阿先、阿先他这么小……”

袁翼怕了她了,这个哭法就差直接说“你们欺负我们孤儿寡母”了。堂堂袁家,可不能背这个名声。连连摆手:“小孩子淘气、小孩子淘气。”

刘夫人道:“好吧,我把孩子带回去好好教导。那一个呢?伤着没有?”

“还好,还好。”

“我的孩子我带走,别人的孩子,我就不管了。”

“是是是。”袁翼笑容有点苦,奶狗互咬不算事儿,这位嫂夫人却不是善茬,背后又配齐了哼哈二将,那才是大-麻烦。袁翼含蓄地道:“家丑不可外扬,就算是自家人,也不必闹得人尽皆知。对大郎不好。”

刘夫人挑挑眉:“我可管不住别人的舌头。”

今时不同往日,袁樵守完孝回京城的时候谁也不觉得他能有太大的出息,现在出息来了,长辈也得对他忌惮三分。袁翼向刘夫人保证:“不会再有无礼的事情发生了。”

期间,袁配到了,向袁翼与刘夫人陪礼,喝斥袁蒙无礼,罚他禁足,却连问也不曾问袁先。等刘夫人与袁先离开,袁翼将袁配叫到书房里,好生训斥了一回,袁配心里老大的不乐意,心道:【果然妨克父母!我一见到他就先挨了训,真是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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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夫人领回袁先,就着亮光一看,脸上擦破了一点油皮,嫩拳头的指节也青了两个。

从回家到上药,刘夫人一句评论也没有,惹得袁先惴惴:“太、太婆。”

刘夫人笑笑:“不必放在心上。”

“是、是。”袁先显得怯怯的,心里将素未谋面的父亲与只有一面之缘的哥哥记恨上了。什么孺慕之情、什么淡淡的遗憾都飞了,什么玩艺儿!很稀罕么?滚呐!

药膏抹到一半,梁玉与袁樵赶了回来。

袁樵颇为忧心,他了解袁先,这孩子心思比同龄人要重些。梁玉则没有那么多的顾虑,自从在驿站里与袁先第一次直接接触开始,她就知道袁先心眼不少,绝不脆弱。看到自家孩子挂了彩,梁玉还是生气的:“你打赢了没有?!”

阖府主仆听到这一声,鬼使神差冒出一句感想来:【是她问得出来的话。】

袁先轻轻摇了摇头:“没分出胜负来就被分开了。”心里有点快活。

梁玉道:“哦,那就随他汪汪去吧。”

袁先乖巧地点点头,梁玉心说,你个精明鬼。

袁先则越咂摸越觉得梁玉这个话说的……“汪汪?”

袁樵赶紧挤到两人中间,沉着地对袁先道:“今天不要再过去了,明日还是要去的。”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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