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搜索 繁体

三更合并(1 / 2)

阴雨细蒙蒙, 白玉萝撑着把油纸伞, 章慎之跪在坟前给章鸿泽上香。

他们今日是走路过来的, 没动用督军府的车和章家的车。来的时候尚有几分晴色, 回去的时候已经乌云密布, 一路坑坑洼洼,章慎之从白玉萝手边接过伞, 低头望见她脚上沾了泥泞。

自那日从傅抱青的小洋房回去后, 这是两人第一次碰面。

章慎之主动找的白玉萝。

让人递了帖子,帖子上什么都没写, 就写了一行字:城西大愧树。

他给了信号,她一看就明白。

儿时她闯了祸不敢回家, 章慎之就会在城西那棵百年槐树下接应她。他特意在树下扎了个秋千,他们在外一待就是一整天, 荡秋千荡到黄昏,她玩够了, 也就愿意让他背回家了。

上完香,往回走。路上滑, 白玉萝爱俏,穿着丝绸旗袍高跟鞋, 走起来步子碎碎的,生怕跌倒。

章慎之站在原地愣了一会, 而后走上去, 牵了她的手。

白玉萝一怔。

章慎之将伞还回去, 蹲下身, “我背你。”

她愣着没有动。

章慎之语气不容置否:“上来。”

白玉萝覆过去。

他背着她,步伐稳健,她两手圈着他的脖子,嫌伞碍事,干脆扔了,一个劲地往他背上蹭。

“章慎之,我腿又没断,你干嘛背我。”

“怕你弄脏鞋。”

“你心疼我鞋呀?”

“我心疼你。”

他背了她一路,不是回城里的路,她也不问他要去哪,趴在他背上,他的后背温暖宽厚,任何一个女人只要躺过一次,就再也无法忘怀。

她惦记他六年,不是没有原因的。

年幼时遇见一个可以给你全世界的男人,他陪着你长大,无论你做什么,他都无条件包容。

对于白玉萝而言,章慎之是她心头的白月光朱砂痣。

她贴在他耳朵边问,“你有背过其他女人吗?”

章慎之:“我只背过你。”

白玉萝撒气似地捶了捶他的后背,“这还不够。”

章慎之:“我知道这不够。”

他们一路来到当年的槐树下。秋千早已断裂,他将她放下,葱绿大树,树干横生,条条弯弯地生出一结到地面上。

她坐在临近地面的树干上,章慎之站在她跟前,她看树,他看她。

忽地他说:“我这几年有过很多名字,其中一个你肯定想不到。”

白玉萝看过去:“哦?叫什么?”

章慎之挨着她想要坐下,刚一坐下,就发现树干太过脆弱,似乎只能承住一个人,他怕自己坐断了树干,忙地又站起来,略显狼狈。

白玉萝捂嘴笑。

章慎之咳了咳,低垂眉眼,“叫大槐。”

白玉萝笑得更大声了。

章慎之看着她笑,他也跟着有了笑意,风凉凉从脸庞吹过,不再阴寒,要入夏了。

槐树边有簇花,野生的桔梗。

章慎之弯腰摘了几朵,重新走回到白玉萝跟前,白玉萝伸出手要拿,不用她吩咐,他就主动替她簪了花。

手指动作没有停下,他折了花茎绕起来,嘴里话家常一样,同她像小时候那样唠嗑。

只不过那时候讲的古今奇闻,今日讲的是他自己。

他说:“我还叫过一个名字,慕白。”

白玉萝歪了脑袋斜斜望他:“爱慕的慕,白玉萝的白吗?”

章慎之没有否认:“对。”

白玉萝怔怔看了他一会,“章慎之,今日你似乎特别诚实。”

她说完话,他手里的东西刚好完工。

一个花环戒指。

章慎之脱下军帽,他笑着看她:“白玉萝,那晚你说错了,除了欠你一个新婚之夜,我还欠了你别的东西。”

话音落,章慎之跪下,他将戒指递出去,郑重其事:“白玉萝,请你嫁给我。”

白玉萝没有回应。

他抬眸,望见她眼里满是泪花,她微微喘着气,一眨不眨地望着他手里的花环戒指。

章慎之没有犹豫,他上前拉过她的手,以西方的礼仪,将那枚花环戒指戴入她的左手无名指。

他抱住她,任由她在他怀里捶打挣扎,她哭着说:“章慎之,你别得意,我不愿意。”

章慎之点点头:“嗯,不愿意也得愿意,你已经嫁给我了。”

她倔强道:“那你休了我。”

章慎之低头,她漂亮的脸蛋早已泪水肆虐,他捧过她的脑袋,狠狠地贴住那两瓣红唇。

吻了一遍又一遍,吻到她脸上眼泪都干了,两人还是没有分开。

先是他激情四溢,而后是她反客为主,她似乎想将六年的亲吻一次性都补回来,他亲她,她咬他,咬得重了,他也不出声,任由她玩乐。

她的双手软软搁在他身上,作势就要解他的上衣,他拦住,双眼迷离,柔声说:“玉萝,我们还有时间。”

白玉萝这时停下,她说:“但是时间不多。”

章慎之一怔,而后笑起来,重新将她抱入怀中:“对,时间不多。”

她冷静地挑明:“我知道你迟早会走的。没关系,我不会替你担心,你也不用替我忧心,我只当我的慎之从来没有回来过。我解了我的执念,你去做你要做的,然后,没有然后,这世上,没有谁离了谁活不了。”

章慎之颤抖起来,他双目发红,含了泪水,“白玉萝,你怎么这么好。”

她回抱住他:“因为我是你章慎之从小爱到大的女人。”她一字一字告诉他:“章慎之你记着,没有你,我也会过得很好。所以,你放心。”

章慎之再也忍不住,泪水夺眶而出。

铮铮铁骨男儿,即使受尽酷刑也不曾掉过一滴泪。

白玉萝伸出手,温柔替他揩泪:“章慎之,你看,你的心给了我,你的泪也给了我,余生,有这两样,我怎能不好。”

他贴在她膝上,“玉萝,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白玉萝:“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他当然知道。

在这世上,没有谁比他更了解白玉萝的心愿。从她懂事起,她就不停地在他耳边念叨,他怎会不知道。

她要他对她俯首称臣。

她要他对她恩爱呵护。

她要他对她深情不悔。

章慎之不再徘徊踟蹰:“我给。”

他们在槐树下补办了婚礼。一场婚礼,悄无声息,来宾只有两位。

傅抱青从车上将凳子搬下来,旁边章辜民脸色不好。

傅抱青喊道:“二爷,你倒是来帮忙啊。”

章辜民双手抱肩,气冲冲回过头瞪傅抱青一眼,骂他:“你他妈有毛病!自个受罪还非得拉着我来!”

话音刚落,傅抱青指了指他身后,白玉萝一身银色旗袍,白色乔其纱上一朵紫色的桔梗,头上戴着小花蕾编成的花冠头纱,头纱及地。

白玉萝皱了皱眉,不想让自己的头纱被尘土弄脏,刚想要提一提,就已经有人弯腰效劳。

章辜民替她挽起头纱,嘴里骂骂咧咧:“都嫁过一回了还嫁什么,结婚也就算了,还选个这么偏僻的地方,白玉萝你当你嫁鬼呢,弄得神神叨叨。”

白玉萝低头掏手袋。

章辜民反应快:“白玉萝我警告你啊,大喜之日不宜动刀动枪。”

白玉萝拿出一朵绸布扎成的花,别到他上衣口袋处,又掏出两包红纸压着的岁钱,拍到章辜民手里:“做长辈的哪能不备压箱钱,阿婆在香港,太远回不了,拜堂成亲,总得有个长辈镇场,今日算我欠你的,等一会……”

不等她话说完,章辜民推开她给的红包,自己从口袋里掏出两张压箱钱,神情严肃认真,“你瞧不起谁呢,我章辜民还不至于让小辈来教我礼仪,压箱钱早就备好了。”

说完,章辜民将挽头纱的事交给傅抱青,自个大摇大摆地往前去,一屁股坐在长辈席椅上。

白玉萝看过去,“章辜民,谢谢你。”

章辜民:“谢个屁,敬茶时恭敬点,不然老子不喝你的茶。”

长辈有了,傅抱青自请做傧相。

等章慎之出现的时候,章辜民撞了撞傅抱青的肩,“穿过新郎西装没?”

傅抱青:“我这么年轻,又没结过婚,怎会穿过新郎西装。”

章辜民擦擦下巴,“我也没穿过。”

章慎之一身西装优雅挺拔,俊俏英气,他一登场,白玉萝的目光就全黏到了他身上。

章辜民抽了抽鼻子,望着不远处欢声笑语的小夫妻,他忽地同傅抱青说:“那衣服好看,条顺齐整,真想穿一回。”

傅抱青傻愣愣地:“那我回去买一套给二爷?你可以在家里天天穿。”

章辜民一巴掌拍他后背,“你个龟儿子。”

婚礼开始的时候,没有音乐,没有祝贺声,只有新郎新娘两人相伴往前的脚步声。

章慎之紧紧牵着白玉萝的手,他的婚礼誓词写得格外简短。

——“愿以此生福报,换你岁岁平安。”

白玉萝的誓词也很简单,只有四个字。

——“我不后悔。”

结婚的当天,他就给了她一封离婚书,她签下自己的名字。

他们没有回章公馆,也没有回督军府,傅抱青将自己的小洋房腾出来,他自己住到章辜民家里去。

槐树下的婚礼举行完毕,章慎之抱着白玉萝回去。

傅抱青开车,章辜民在副驾驶座上哼起时兴的婚礼小调。

后车厢小夫妻俩双手紧握,章辜民余光匆匆瞥一眼,嘴里说:“慎之,别怪二叔没提醒你,你的这个妻子,凶得很,你要小心点。”

章慎之:“谢谢二叔,我听玉萝说了,二叔很照顾人,尤其是在我父亲去世后。”

章辜民一滞,抖了抖肩膀,怏了气势,立马闭嘴。

夜晚喝酒。

四个人凑一桌打马吊,白玉萝困了,先上楼休息,三个男人只好散了牌局,坐到沙发上喝酒。

一瓶酒喝完,没了,傅抱青重新去买。

屋里就剩章慎之与章辜民两个。

气氛沉默下来。

章慎之的新郎服挂在客厅,没来及收好,章辜民的眼睛一直定在西装上。

章慎之先开口:“二叔,你想夺章家家财。”

章辜民的眼神依旧没从西装上移开,他诚实得很,做好了被谴责的准备,反正他自认是个没良心的人,坏事做多了,倒也不怎么怕。

“对,我想过。”章辜民眼神一黯,顿了顿,继续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章慎之笑了笑,“确实,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没想过自己能活着回羡城一趟,如果现在我回来的时候,是你弄垮了章家,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杀了你。”

章辜民总算回眸望一眼章慎之。

他这位年轻的侄子,聪明沉稳,有着寻常人没有的毅力与魄力,一旦下定决心去做什么,便一定会做到。

白玉萝爱他。

他嫉妒却无能为力。

章辜民陷在从未有过的沮丧中,听见章慎之说:“二叔,你该庆幸你没有。”

章辜民:“不,不是我没有,是她制服了我。”

章慎之抽出包烟,点燃两根,一根递给章辜民:“刚才敬茶的时候,二叔掉泪了。你恨得牙痒痒,却还是接了茶给了贺钱。”

章辜民接过烟,深深地抽一口:“没看过人结婚,心里激动。”

章慎之扣住他的手腕,章辜民当即疼得烟都拿不住,瞪过去,望见章慎之冷峻的面庞上神情阴寒。

他说:“二叔,我不说别的,只一点,以后你做事,心里要有点分寸,别欺负玉萝。”

章辜民骂道:“你下手能不能轻点,老子手都快被你捏断了,你怕个什么劲啊,有你守着,谁他妈敢欺负她。”

章慎之皱紧眉头。

章辜民看出端倪,心里一咯噔,不敢相信,继续问:“慎之,你什么意思,你以后要走啊?”

章慎之抬头,一字一字道:“不管我走不走,你都不能欺负她。”

章辜民指了自己的胳膊和大腿,“她动不动就让我吃子弹,你觉得我敢欺负她吗?”

章慎之笑了声,放开他,重新掏出根烟,点燃了主动递到章辜民嘴边,“二叔,抽烟。”

章辜民甩了烟,“抽个屁,不抽了。”

正好傅抱青买酒回来,章辜民看了眼钟表,揽着傅抱青到外面去,“走,回去。”

傅抱青愣了愣,目光往二楼的楼梯望了眼,站着不动,章辜民站在门边喊:“抱青,夜深了。”

傅抱青将酒放下,犹豫半晌,又重新提起,快步跟着章辜民出了小洋房。

大街上。

章辜民和傅抱青一人一瓶回沙茅酒,章辜民喝了大半瓶,也不知道是不是真醉,走起路来左摇右晃,撞倒了人,傅抱青赶紧拿钱出来做补偿。

两人在路边坐下,章辜民双眼迷离,一手拿着酒瓶子,一手指着傅抱青:“你们疯了。”

傅抱青拿过他手里的酒瓶子,两瓶酒齐整摆在路边,他抬起头,年轻秀挺的五官在暗夜中显得格外漂亮,“我没疯,他们也没疯。”

热门小说推荐

点击榜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