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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chapter 017(2 / 2)

再打,被挂断。

他像个机器人,大脑传达的唯一指令就是拨号。

不知道过了多久,重复打了多少次,终于,俞子言接了他的电话。

宋景沉默着拨号,他沉默了太久。

开口的时候,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正确地用舌头说话。

反倒是俞子言先说了。

俞子言说:“比我想象中的早很多。”

俞子言毫不掩饰语气里的讥诮:“看在这点,我给你一个地址,我只等你20分钟。”

这通电话打下来,宋景一个字都没说。

挂了电话后,宋景就去开车,张晟追出去问:“这么晚了你去哪?”

哈雷摩托在夜色里疾速,街景飞快被他甩在身后,模糊成五彩斑斓的色块。

到了俞子言提供的地址,宋景把车堪堪停好就冲了进去。

这里是一家夜总会。

俞子言刚陪完客户,将就着这个环境等着宋景的到来。

门猛地被大力推开,人声飘入静谧的包厢内。

两个侍应生拦着来势汹汹的宋景:“先生……”

宋景逼视着俞子言,俞子言则站起身对侍应生说:“是我的客人。”

侍应生这才松了口气,俞子言说:“我点的酒,尽快准备。”

侍应生忙去准备了,宋景看着俞子言:“江宁她……”

俞子言说:“你现在来找我,不就是有答案了吗?还想问什么呢?”

宋景心里募地收紧。

他确确实实有了答案,就像七年前回避错事一样,他懦弱地不敢去正面心底的答案。

整个人当即石化,连心跳都停止了。

侍应生在这个时候送来了酒,俞子言看着宋景,他应该是猜到了宋景有很多问题要问,于是按照计划,他指了指桌上的酒:“一杯一个问题。”

听到这里,宋景才回过神。

毕竟以前也是擅长吃喝玩乐的公子哥,他看了眼桌上的酒,纵然酒杯上置着薄荷片,他还是认出了酒的品种。

斯皮亚图斯,原产波兰的蒸馏伏特加,是世界上酒精度数最高的酒,也是世界上最烈的酒。

宋景酒量不差,两杯斯皮亚图斯下肚也醉得找不到东南西北,四杯下肚直接不省人事。

俞子言是有意让他出丑。

宋景走到桌边。

规则说清楚了,宋景径直端着一杯闷了。

酒很烈,还没有入口就感觉到了灼烧,可纵然如此也难掩他口齿间的涩意。

“什么病?”像是吞了一团火,他嗓子眼都灼烧起来,音色又沙又哑。

俞子言看了看他,沉默了一会儿:“躁狂症。”

迎头被巨大的棒槌打中,宋景被打得头破血流头晕眼花。

他没听过什么‘躁狂症’,但这个直白的病名足够诠释一切。

宋景紧咬牙关,来不及收敛情绪,端起第二杯没有一丝犹豫地喝了。

嗓子眼火上浇油,烫得他说话都在颤抖:“多久了?”

这个问题俞子言答得很快,回答这个问题时,脸上写满了嘲弄:“七年。”

俞子言话音还未完全落下,第三杯也被宋景一饮而尽。

“因为我。”他这句不是问题,其实答案已经呼之欲出。可他偏偏要问,他看着俞子言,哪怕俞子言脸上已经写上了‘你还好意思问’六个大字,他还是要问。

他用一种残忍的手法,逼着自己直面答案。

“说啊!”宋景捏紧杯子:“是不是他妈的因为我!”

俞子言可悲地看着宋景:“是。”

宋景笑了声,他知道的,这就是他心中的答案。

心口拉扯得生疼,宋景在这一天这一个时刻终于明白了,原来人心痛到极点是会窒息的。

他让江宁别伤害自己,其实他伤害江宁最多。

每一次呼吸都牵动着破碎的心脏,疼得宋景满头大汗。

他把桌上的斯皮亚图斯全喝了,一杯接一杯没有歇一口气。

他没问题问了。

他该死啊啊啊啊。

他凭什么觉得松立破产就能抵消江宁对他的恨啊?

宋景,你凭什么啊!

或许是不解气,或许是因为宋景一口气喝完了桌上所有的酒,俞子言慢慢把重头戏牵出来。

“我是在美国认识江宁的。”俞子言瞅着宋景,等宋景抬头看过来,他这才继续讲述:“在一家精神病院里。”

听到这里,宋景停下了喝酒的动作。

摸出兜里的烟,点上。

点烟的时候,双手在颤抖。

疼。

宋景只有这一个感觉。

他心疼得要疯了。

可他不敢再逃避,也不敢错过有关于江宁一星半点的消息。

“然后?”宋景厉声喝问,声音里仿佛都透着几星血气:“然后呢!”

之后俞子言的讲述继续。

宋景一字一句听着。

“我当时就读宾夕法尼亚大学,课业之余会做一些兼职。之所以能认识江宁,是我看到了一则兼职:陪护。要求很多,我记忆最深刻的有三点,性别是男生,身高要求184左右,连长相都有要求,不过报酬很:“很幸运的,我因为眉眼和你相似通过了面试。”

宋景透过缭绕的烟雾看过来,确确实实,俞子言的眉眼和自己有三分相像。

他痛苦地闭上眼,他猜到了苛刻条件下的原因。

俞子言继续说:“是江伯母亲自面试的我,她告诉我,我需要做的就是冒充一个叫‘宋景’的人,然后劝被关在病房里的某位精神病人配合治疗。”

“我第一次见到江宁的时候,说实话我被吓到了。”俞子言用了很多词汇描述当时的江宁,类似,形销骨立,委靡不振,毫无生气……

“我从来不知道,原来真的有人会瘦到没有一丁点肉。”描述完江宁,俞子言又开始描述他看见的病房。

“那是一间单人病房,很黑,不是没有灯,是因为江宁怕吓到我。”俞子言说着:“我第一次进去病房的时候摔了一跤,她就看着我说‘有门槛,小心点’。”

俞子言声音募地冷了许多:“我当时很疑惑,因为医生明确地告诉我,江宁的攻击性很强,所以她被双手双脚被固定在床上,可江宁给我的感觉并不是这样。”

注意着万分痛苦的宋景,俞子言冷笑一声:“后来我才知道,这是江宁少有的清醒时间,她知道伯母经常找你的替代品来安慰她来向她道歉,她知道我也是被找来的替代品,她告诉我,没有用的,她被神明抛弃了。”

俞子言语言里描述的江宁就是宋景记忆里的阿宁。

那个说话总是轻言细语,扎着两个马尾辫善良的阿宁啊,哪怕自己成了这副模样还会担心自己的样子会吓到别人。

宋景紧咬着牙关。

烟灰掉下来,烫在了他手指上,这点痛比不上此时他灵魂都要变形的疼痛的万分之一。

脑海里根据俞子言的描述,宋景想到了那样的画面。

而他那个时候又在做什么呢?

庆祝毕业,买了辆全球限量款的豪车,和三五个狐朋狗友相约飙车。

速度带来的刺激,把他脑中对江宁的愧疚冲散。

耳畔俞子言言语中的江宁和宋大公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俞子言说:“之后,只要我一有空就会去精神病院看她,她慢慢开始配合治疗,情况看起来是在好转。其实不然,江宁只是学会了让别人觉得她在慢慢好起来,躁狂症一直跟着她。”

“哦对了。”俞子言用几乎是报复的口吻说:“你知道现在江宁犯病是什么样的吗?”

宋景骤然睁眼。

空气突然被撕裂,他重重地喘息。

事态越来越往最糟糕的地步发展,某种不安的猜测在他心底叩响。

果然。

俞子言说:“江宁会用最尖酸刻薄的语言去伤害别人,其实她也不想的,她控制不了自己。为了不伤害到亲人朋友,她把所有人往外推。你害她变成这样样,现在她三言两语你是不是就受不了了?宋景,你是不是觉得江宁变了,是不是在心底感慨,记忆中那个温柔的江宁去了哪里。”

“除此之外,她会有很多冲动行为。哦,你见过的,上次她犯病撞了车。可你让她滚。”

俞子言近乎残忍地说:“真棒啊宋景。”

宋景喉中溢出破碎的声响。

他想到自己这些天做过的事,他对江宁说,你真是一个疯子。他问江宁,闹够了没有。他质问江宁,要不要一起死。

一种巨大的悲恸如暴风雨骤然降临,他无力地沉默下来。

而他的沉默彻底点燃了俞子言。

俞子言一拳朝着宋景打了过去:“松立破产前,你但凡找人查一查呢?查江宁的去向对于当时的你应该就是动动手指就能办到的事吧?你没有!你他妈现在才来问,过了七年你他妈才来问!”

宋景硬生生挨了俞子言一拳,包厢里‘哐’得一声,酒水尽撒一片狼藉。

他没有还手,挨了俞子言一拳又一拳。

直到俞子言打累了,宋景才用拇指拭去唇边的血迹,沉沉地看着俞子言:“打够了?”

随后一把推开俞子言,撑着墙壁站起身。

站稳后,宋景一点点打直背脊。

“说吧。”宋景沉甸甸地说:“你的目的。”

药上的英文是俞子言故意写下的,他就是故意向宋景透露蛛丝马迹,以及找人收拾江宁痕迹时,药箱也是故意留下的。

俞子言看不得站在道德制高点的宋景,他偏要宋景痛苦。

不等俞子言答话,宋景自嘲地笑了下。

“让我不要再出现在她眼前,带着痛苦和悔恨离开这座城市是吗?”

被宋景猜中心思,俞子言没有任何窘迫也没有矢口否认,而是大大方方地承认:“你的出现只会让事情更糟糕,就算是对江宁好,滚吧,带着你廉价的愧疚滚得越远越好。”

宋景睨了眼俞子言,他什么话都没有再说。

然后要拉门离开。

宋景没有给出明确的答案,俞子言在他身后说:“你要是离开蓉城,我会给你一笔钱。”

宋景停顿下来,俞子言又说:“两百万,足够你在任何城市重新立足。”

宋景收回手,然后一拳抡在了俞子言脸上。

他和俞子言身高差不多,俞子言是智商型人才,论打架俞子言从来不是宋景的对手。

不等俞子言踉跄后退,宋景已经一把揪住了他的领口。并且狠狠地用手肘抵在他脖子上,他恶狠狠地看着被自己摁住的俞子言,一字一句道:“我会滚,但不是因为你。”

“你是江宁的人,我能忍。但有限。”

松开俞子言,宋景带着他心口的疮痍拖着他颓唐的身子落寞地走了。

外边的风让他胀痛的头脑清晰了不少,而思绪越清楚心底的疼痛也随之加剧。

他推着哈雷摩托一步一步吹着风往回走。

任凭疼痛啃噬自己的五脏六腑,这都是他该受着的。

这一路上他想了很多,他可以走,随便去哪儿都可以。

今晚就可以走。

宋景拿出手机订了一张车票,目的地是哪儿他都没有看。

如果不是身份证还在修车铺,他可能会直接掉头去车站。

到了修车铺,宋景停好车。

他看了看这辆无论辗转到哪座城市都要带着的摩托,一边点着烟一边给张晟打电话。

“我今晚要离开蓉城。”宋景掸了掸烟灰:“车和店就留给你了。”

张晟的声音同时在手机听筒和身后响起:“……去哪啊?”

宋景挂了电话,给张晟散了一根烟,随后才拿着手机查看了自己即将要前往的目的地:“哦,云南。”

张晟没有接他的烟,表情十分复杂:“我现在暂时来不及问你跑这么远是要做什么,我现在只想知道,小江总要怎么解决。”

宋景怔愣片刻,声音发哑:“什么?”

张晟抬了抬头,目光落向紧闭的隔间门。

宋景心跳一下就漏了几拍。

烟灰都忘记了掸。

张晟小心翼翼地说:“小江总在里面呢。”他表情可以用愁云惨淡来形容了:“像是来找麻烦的,那个气场……特别是当小江总看到她那个药箱,那个眼神,兄弟我当场吓尿。”

张晟这句话其实有点求安慰的意思,但他没有收到宋景的任何安慰。

因为宋景已经三五两步走到了隔间门边。

张晟说:“阿门。”

他估计宋景今晚不会走了,发了条‘兄弟先走了’的消息给宋景后,拉上了卷帘门,开溜。

这边,宋景站在门边。

他正要推门,隔间的门就从里面被拉开。

然后兜头被大红钞票打了一脸,钞票飞扬下,江宁脸上没有一丝情绪。二十万现金放在一个20寸的拉杆箱里,江宁一把一把地朝宋景脸上砸去。

两人没有任何交流,二十万现金,足足花了七、八分钟江宁才全部砸完。

地上全是钱,江宁皮笑肉不笑:“你是我什么人?我需要你来帮我赔车?”

宋景脸上被刮地生疼,动了动嘴皮,但最终什么解释都没有。

江宁砸完了钱,再说第二件事。

“知道我是神经病了?”江宁看着宋景,他脸上的表情,他眸中酝酿的情绪都让她觉得恶心:“所以现在闷不做声是愧疚?是怜悯?是可怜?”

她把屋里的凳子朝着宋景狠狠地掷过去。

宋景没躲。

凳子砸在他胸膛上,然后重重落在地,四分五裂。

犹如他现在的心情。

“江宁,我……”

啪——

清脆的一声,江宁这一耳光打得宋景偏过头去,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这耳光声中支离破碎。

江宁看着他:“你是最没有资格用这种眼神看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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