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路碎沙拥,还容易遭险。
太阳西落,我们望见了延安:
山光塔影,溪水回旋,
清凉嘉岭,夹卫着雄关;
我们期待着人稠影乱,
万家灯火,气暖声喧。
但是,暮色里疏星点点,
城里城外一片断瓦颓垣,
寂寂的水,默默的山,
山腰水畔微绕着流烟!
欧战,欧战,加重了炮火的威严,
能代“正义”发言的只有炸弹,
这武力的疯狂,凭着刀枪判断,
尸山血海,
把死亡唤作凯旋;
疯狂的日寇,望着欧西的火焰,
吸血的毒口滴洒着馋涎,
恨不能啊,像轻鸥上岸,
抖一抖毛羽,磨一磨爪尖,
再疾展双翅,向血海无边,
向尸骨如山,去掠取血的财产!
可是伟大中华的伟大抗战,
在长城内外,在江北江南,
教二载的侵伐,伤亡百万。
在平阔的中原,在山林海岸,
每一寸山河都用敌血估算,
染红了黄河,烧焦了武汉,
骨灰呀,千罐万罐,十船百船,
三岛的哭声教樱花失去灿烂!
欧战,欧战,战神在高呼狂喊,
侵略之血沸腾,侵略之手急颤,
噢,欧战,欧战,太阳之旗应当血光四溅!
用马用船,向北向南,
去烧,去抢,去征服,去杀砍,
教世界知道矮脚武士的威严!
噢,这中华的铁链,紧紧相缠,
节节入骨,挣不开,扯不断,
使耀武扬威的人马啊,步步深陷!
用炸弹,用炸弹,炸断,
炸断这无情的缠绊,
好飞往地北天南,去应付欧战;
兰州,西安,西北的名城,抗战的据点,
去炸,去炸,把抗战的中华炸飞炸烂;
连那荒城小县,像甘泉与宜川,
也须领略侵略者的兽行毒焰,
就因这疯狂的一念,
炸弹呼嘘,毁灭了延安!
看,那是什么?在山下,在山间,
灯光闪闪,火炬团团?
那是人民,那是商店,
那是呀劫后新创的:
山沟为市,窑洞满山,
山前山后,新开的菜圃梯田;
噢,侵略者的炸弹,
有多少力量,几许威严?
听,抗战的歌声依然未断,
在新开的窑洞,在山田溪水之间,
壮烈的歌声,声声是抗战,
一直,一直延到大河两岸!
在这里,长发的文人赤脚终年,
他们写作,他们表演,
他们把抗战的热情传播在民间,
冷笑着,他们看着敌人的炸弹!
焦急的海盗,多么可怜,
轰炸的威风啊,只引起歌声一片:
唱着,我们开山,
唱着,我们开田,
唱着,我们耕田,
唱着,我们抗战,抗战,抗战!
匆匆地,我们辞别了延安,
在荒凉的永平用了午饭。
饭后动身,一路都是煤炭:
小小的山坡,静静的溪岸,
到处是宝贵的黑石黑面,
扒搂一筐,或撮够一担,
就给一家几天的温暖。
小小的油井,也在路边,
三五个工人,眉乌脸暗。
油分重轻,依法提炼,
好像弄着好玩,
每日出油不过滴滴点点!
穿过了油井炭田,
一步比一步危险:
擦着岩石,跨过沟涧,
一步一颠,一步一陷,
一步一步出着冷汗!
秋日落山,
我们还在山里旋转,
村中的父老善意的阻拦:
不好再走,前边的坡高桥断。
看一看星光满天,
我们决定赶到清涧,
暮色里,南北不分,高低不辨,
随高就低,黑影里头昏心乱,
忘了安全,也就忘了危险,
一场恶梦似的来到清涧,
犬吠如豹,城门已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