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崇岩回到卧房，拿过徐锦州递过来的一盏茶，尽入喉中。他皱皱眉头，撑着床桅缓缓坐下。

徐锦州关切道：“督公，要不还是我帮您更衣吧。”

林崇岩肃穆着神情：“不用，你给我从房里拿出药膏，然后你出去。”

“但是您这样”

“我说了，出去。”林崇岩的声音带着不容旁人置喙的坚决。

徐锦州只能取出药膏递给林崇岩，然后轻手轻脚地退到屋外带上房门。

林崇岩独自坐在屋里，叹了一声，取下了手上的玉扳指，然后艰难地一件件脱掉衣服。

胸膛上是一片纱布环绕的烧伤，腹部则是鲜血染红了布条的刀伤。

他哑然摇头，明明两个多月前，他还告诉自己只能心狠，现在身上的这两处伤，却都绕不开那个云家小姑娘。

其中的原因，到底是因为对云家的歉疚，还是仅仅因为三年前把她记在了心里？

他以为自己已经没有心了，当了多年的杀人工具，也主动杀了不少人，更是冷眼旁观了权贵手下无数无辜性命的葬送。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有心呢？

可能还是有一点吧，有一点对云家的歉疚，也有对云清的喜欢。

他不得不承认。

布条被揭开，林崇岩拿出药膏给伤口上上了药，然后再艰难地换上新衣服。宫服上染了血，他只能临时换上一件便服。

换上里衫的时候扯着了伤口，他暂时停了手等待那阵撕心的疼痛过去，端坐床沿，双手无力地搭在腿上，一抬头，床前铜镜上自己虚弱的映像就进入眼帘。

镜子里映出的那张布满细汗的脸庞如此俊朗，这样英俊的长相，什么姑娘的芳心得不到？

偏偏下身空空，不如寻常男子。

身上的这副景象，从来不能让第二个人看到，不为别的，就为了仅剩的那点自尊。

他苦笑了笑，忍住疼痛抓起衣裳迅速地套在了身上，虽然拉扯伤口让他脸上渗出的细汗愈发多了，他还是一气呵成再无停顿。

束好腰带，走出屋子，双手背在身后又恢复了些许威严，目不斜视地下发指令：“去正厅。”

此时徐锦州却换了一副紧张失措的面孔，低着声音回道：“刚刚陈公公回禀，圣上圣上等得急了，去书房了。”

什么？林崇岩心中一惊，转过脸怒意十足地看着徐锦州：“你为什么不早禀告！”

“属下属下怕打扰督公更衣。”

“立刻去书房。”

林崇岩迈开步子奔下阶梯，失血过多脚下仍旧无力，身体软了一下险些跌倒，旁边的徐锦州一骇，扶住林崇岩。

林崇岩低声命令道：“你扶着我去，要快。”

云清，还在书房里。

书桌上还是放着那本《左传》，窗外的清风吹来，窸窸窣窣之间连续吹掀几张书页，每张书页的边沿都泛了黄，想是被人翻看了很多次。

林崇岩那样的人，还会喜欢看这个吗？云清想着，不禁惋惜。

书房外远远地闪现一点灯光，抬首看去，是远处一盏灯笼吊着，应该是林崇岩往这边过来了。

流了这么多血，到现在一口水都没喝上，估计也有些口干了吧。

她拿起书桌上的茶盏，用茶盘托着，从书房侧开的一扇门走了出去，绕到与书房相通的一处小侧房内。这里有个小灶台和几件茶具食盘，是为了日常方便随时给林崇岩端茶送水。

她刚进屋，外面就进来一个老婆子，她双目昏昏，似乎眼神不是太好，不过进来的时候手脚灵活轻便，一点没受到失明的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