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崇岩很守信用，并没有绕过来，他只是一直站在对面，若有所思地凝望屏风之上挂起的衣裳。

“大人刚刚提及那位落水的姑娘，是想用这件事做文章吗？”云清边褪衣物边朝屏风那头发问：“不过我还清楚得记得，您当时是怎么逼着她违心承认是自己失足落水。”

“她当场指认只会招来更大的杀身之祸。”那头林崇岩的声音传来：“我已经让陈铭把她带到东厂，至少能保证她的安全。”

“况且。她还留有一命，顶多算是未遂，仅此一例，不足以掀起什么风浪。”

云清停下手中的动作，沉思了一会，才又问道：“难道还有其他的女子死在他们手上？”

她想到了除夕那晚草席之下李音儿泡发得变形的尸体，那张脸，她永生难忘。

从她今晚救起落水女子的那一刻起，她就联想到了李音儿，那个去了沈盛的花船，就再也没逃出来的姑娘。

林崇岩的话验证了她的怀疑：“当然不止这一例，死在沈盛手上的人命多不胜数，尤以教坊司官妓为主。”

玩弄手无寸铁、身世悲惨的官妓，再亲手了结她们的性命，亲眼看着她们在水下的绝望挣扎，看着她们的生命一点点流逝至虚无，这是沈盛的喜好。这一点，没有人比他林崇岩更清楚。

一件衣裙掉落在云清的脚边，是她的手松了让它滑落下来。

“你一直都知道。”她声音发颤。

屏风那头长久地沉默，云清不知道他有没有听到自己的话。

“我告诉过你，我不是什么好人。”他轻声说。

云清垂下眼睛，俯身捡起地上的衣裙，又扔上屏风。

是她太单纯，怎么能对他抱有希望，在一次又一次地见过他的恶行之后，还指望他还有良心。

“请大人继续沈盛杀人的事情说下去。”她没有追问，也没有加以指责。现在有意义的，是让沈盛这个禽兽得到应有的惩罚。

“这件事，一直是教坊司的杜盛才在善后。他每次都做成是意外，把这些姑娘扔到乱坟岗掩埋。他算得上是个人证。”

“所以得让他来指认对吗？要用什么方法才能让他宁愿被杀头，也要指认权势滔天的国舅爷？”

云清的头倚在屏风上，身影在屏风之间的缝隙中透出一分半点。她冷笑一声：“是要把他的家眷抓起来威胁？就像当初威胁派往福建的兵部官员？”

林崇岩注视着她无意间隐约透出来的身形，并没有因为非礼勿视的古训就挪开目光。

“这是一种方法。”他回答。

云清的头又离开屏风，她明知林崇岩不会回答自己的明知故问，却还是不由自主地想要质问他。

可能她就是没法装作心平气和地和他对话。

“大人之前说的那番光明大道和旁门左道的宏论差点唬住了我，我还真以为您不会用这些低劣的手段。”

她将新衣裳垂落两手之间甩了甩，待它们展开后才又一件件穿在身上。

她套上腰封的时候，林崇岩才又再开口：“如果你觉得这样道德有亏，我也可以换种方式。”

“大人何必为了我改变惯用的手段？”她还想怒怼他，却又转念想到他们正在讨论的是正事，不应该再这么惹恼他。她话锋一转：“那您准备怎么做？”

林崇岩淡定地回答：“我准备好言相劝。”

“什么？”云清已经换上了最后一件外衣，从屏风后冒出一个头，惊讶地看着林崇岩。

林崇岩被她的一伸头弄得猝不及防，来不及收回还在凝望垂挂屏风上衣物的目光，他竟稍稍有点窘迫，好在云清并没察觉他的异样。

“我相信他和我谈过之后，就会改变主意。”他收回目光说道。

“真的吗？”云清嗤笑起来：“看来大人的话术非凡，我倒想听听您是怎么好言相劝的。”

“会让你知道的。”林崇岩走到屏风边上，迎上她走出来的身影。

“那大人还需要我做什么？”云清知道他留下她一定有目的。

“不如就让你把杜盛才带出来吧，不要用我的名义。”

“好。”云清点点头，干脆地表示答应。“还有别的吗？”

“有。”

“什么？”

“想让你为我弹弹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