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大雨。

昏暗的天际线宛若被划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雨水便从这里倾盆而下。在这泼天的大雨中，唯有远处的“道标”仍旧散发出无穷的清辉，抵御着来自域外的，不怀好意的窥探。

我知道，那“道标”便是无量十二城的所在之处了，整个中州世界的第一道也是最重要的一道防线，统率这天下七国的天子便在那里发号施令，抵御着域外邪神及其仆从的进攻—那里也是我的目的地了。自从弘王三年那来自域外的千变万化无尽混沌皇天神王哈斯塔掀起了新一轮进攻之后，当今天子弘王便开始新一轮的征召，命令那天下通晓道法之家族，门派以及在各国官府造册登记的散修皆抽取一户一丁奔赴天子首都无量十二城戍边。

我名陆晨，道号洞虚子。身为修士，自然要接受天子的调令，奔赴无量十二城戍边了。我师从淮安国枞阳道长清真人——我的父亲，修的乃是太乙救苦天尊所传杀伐之法，乃是太乙救苦天尊第一千三百五十二代弟子，历代祭祀天尊座下十大真人之一的南方玄真万福真人。可修道至今十一年，仍为一介不入流修士。记忆的长河俞流俞远，耳边的呢喃声却愈来愈清晰——自从进入黑暗时代之后，无名者的低语声就会飘荡在大地上，又是甚至连凡人都会因听到这不可描述之低语声而发疯，至于练气士，如果无法抑住心中的欲念的话，便会入魔，成为半人半魔的怪物。因此修道人每日做早晚课，借助天尊的力量抵御邪神的低语。

“孕育万千山羊仆人请醒来！”

我紧了紧身上沉重的蓑衣，心中暗自默念起了《太乙救苦天尊护身妙经》：

“元元之祖气，妙化九阳精。威德布十方，煌煌现其真。

三九扬风出，徘徊离始清。恭敬生琼液，奉之免饥渴。

万灵当信礼，八哭不能随。积行持科戒，提携证玉京”

要说这太乙救苦天尊，乃是那东方长乐世界仙人所化，乃是救人于苦难的至圣真君，为了救人于水火之中，更可化为十方真人。每当默诵其名之时，便会心生感应，奔赴来救。

耳边的呢喃声渐弱，天地间似乎也生出了感应，滂沱大雨仅剩下了细细的雨幕。无量十二城已从天边现身遥遥可见了。雨虽渐渐歇了，但天色已晚。我沿着官驿走了不到两刻钟，便到了途中的驿站。

当初成王修建着万里中州官驿时，便下令每隔十二里设驿站一座。每座驿站当配有精壮铺兵十名，管事一名，由一位练气士统领。平时可供传递消息，维持乡野安全，战时亦可充当烽燧。

可这座驿站，不仅没有练气士传出的特殊波动，连点人气也无。唯有一位耄耋之年的管事坐在木台后昏昏欲睡。我将因吸饱水之后沉重无比的蓑衣挂在门墙之后，在柜台上敲了敲手指。那管事睁开了肿胀的眼皮，手指如同枯萎的树枝一般指了指挂满蜘蛛丝的客房，再次闭上了眼睛。

“其他人呢？练气士呢？”

那老管事闭着眼睛，不发一言。

我拔出了佩剑，手中的灵力波动猛然迸发，怒喝道：“我问你，人呢？！”

“都走啦，都被天子召去送命啦。”

他有气无力地挥了挥手，示意我不要再烦他。我冷哼一身，将拔出的佩剑重新插入到剑鞘中，凝神于眉心打开灵视，扫视一圈并未发现任何异常之后才缓步踱入了客房，坐在榻上开始打坐。

更夫打更的声音缓缓从驿路上传来，我体内灵力运转一个大周天之后速度减缓，我翻了个身，姿势由打坐变为横躺瘫在床榻上。老鼠和不知名昆虫混杂发出的声音如同乡野乐团一般嘈杂。

我的门突然被敲响了，我不由得有些惊恐——即使以我远超凡人五感的灵觉也并未听见任何脚步声。至于那管事，分明是个彻彻底底的凡人，就算他是个退隐的江湖人，也绝不可能由此等本事。我跳起身，掣剑在手，将灵力蓄在左手随时可以发动，并未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

散发着腐朽气息的客房内唯有星光闪烁，一尺外木桌上的烛火不断地跳动着，如同一位不断挣扎着的溺水者。

一道黑影不知何时已然伫立在房中间，低低地诵道：

“登顿驱征骑，栖迟愧宝刀。

远行今若此，微禄果徒劳。

绝坂水连下，群峰云共高。

自堪成白首，何事一青袍。”